有这样的可能,倒并不是不能令人接受的事。

【七、把头卖给识货的】

  因为事实上,多少年来,人和细菌之间的斗争,也可以算是一场斗智  虽然

双方都在行动中丧失了大量的生命,但是细菌病毒,不但对人类投向它们的武器,

作出适应性的抵抗,使武器失效,而且,还不断有新品种的细菌和病毒滋生出来,

竟连他们从何而来的,也不知道。

  在恒久以来的斗争中,若说人类占了上风,何以号称万物之灵的人,连小得看

都看不见的,最普通的伤风病毒,也应付不了呢?

  反倒是病毒,呼啸而来,肆虐一轮,扬长而去,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在世界

哪一个角落,忽然会冒出“流行性感冒”来,人类的防线在哪里?就算有防线,防

得了甲型,乙型又猖獗。甲型乙型都堵住了,就来了一个混合性,当真是防不胜

防!

  这种情形,人类其实很清楚,只是无法应付而已。

  所以,田活的说法,并不为新。

  陈岛也知道这一点,他道:“这种说法,有人提过,可是他有进一步的发

展。”

  他停了一停,才道:“田活认为,世上所有的害人病毒,以两种情形存在:其

一,他们接受一种力量的指挥,听命于这种力量行事!”

  这个说法,有点骇人听闻了。

  我道:“这是一种幻想式的设想。”

  陈岛道:“我也如此认为,但若是有人当真的了,那就形成了一种可怕的对

抗  人和细菌病毒对抗,还是有形对有形的对抗,如果那种幻想式的假设成立,

那就是有形和无形的对抗了!”

  我苦笑了一下:“以如今很多病毒之微小,也和无形差不多了!”

  陈岛道:“病毒即使小到了无穷小,“无穷小”仍然是一个值,还是有形的,

而无形,就是无形!”

  我挥了挥手:“好,暂且不讨论这个问题,第二个设想是什么?”

  陈岛道:“第二个设想是,所有的细菌病毒,并不是有一种力量在领导他们,

而是他们自己,联合组织了起来,形成了一股大军,在和人类作战!”

  细菌病毒的联合大军!

  这当然也是幻想式的设想。

  各人都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声,我道:“田活的想像力,堪称极其丰富。”

  陈岛道:“是,我听了之后,也是这样说他,可是他的反应,却很是奇特。”

  陈岛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忽然之间,大有省悟的神色,失声道:“是了!”

  我问:“你想到了什么?”

  陈岛的神情很急切,像是不知从何说起才好,我忙道:“不急,从头说,不

然,说乱了,反倒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陈岛连连点头:“当我称赞了他想像力丰富之后,他却长叹了一声,说:“我

把我的设想告诉他人,几乎人人都说我想像力丰富,有不以为然的,则说我的想像

力,到达了疯狂的程度,但只有一个人,嗤之鼻片,说我的设想,肤浅之至,根本

没有抓到中心,连什么是最可怕的敌人,都没有弄清楚,简直只是儿童接近白痴式

的幻想,不知道横祸早临,还在以为会有祸事发生!”田活在这样说的时候,很是

认真,当时我并没有在意,现在想起来,他所说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那个“她

”!”

  我缓缓点了点头:“就算不是,那个人的话,也一定在田活的心中,形成了很

大的冲击。”

  白素道:“我看陈博士的推测有理,田活的心中,必有一个人,他十分崇敬,

又极之忌惮,那个人正在做一些事,田活可能知之其详,可能也不知这人在做什

么,田活的心中很是矛盾,他要向我们求助,又怕暴露了那人的秘密。因此也可以

推断,那人的行为,必有骇俗惊世之处,那个人的行为之一,可能就是盗取人

头!”

  蓝丝叫了起来:“从田活的身上,可以找出人头大盗来!”

  她叫了一声之后,神情又随即很是沮丧,我知道,她是想到,就算捉到了人头

大盗,对她来说,也不会有什么帮助。

  我也难以把猜王大师的人头失去一事,和欧洲人头大盗的行为联系起来,可

是,我总有一种感觉,两者之间,有一定的联系。

  我把这一点提了出来,蓝丝苦笑:“可是,在两件事中,找不到任何共通之

点。”

  温宝裕却道:“有!两件事之中,都有人失去了人头!”

  蓝丝有点恼怒:“在欧洲的那些失去头的人,全是死人,而师父  ”

  温宝裕在和他人争论时,只要有一点可以争辩处,他也不会放过。

  这时,他仿似他一贯的方式延续下去,他道:“我们不知道人头大盗偷了人头

去有什么用,但是肯定有用,不然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去偷人头。这就可以假设,偷

去的死人头不好用,所以要改而为偷活人头  ”

  他话没有说完,一直沉浸在丧师之痛中的蓝丝已然怒道:“把你的头割下来,

最新鲜好用!”

  把人头加上“好用”或“不好用”等形容词,当真匪夷所思之至,这种话也只

有温宝裕才说得出。

  可是,我想了一想,温宝裕的话,听来虽是异样,却也不是不能成立的。

  首先,他说偷人头,必有目的,这自然可以成立。

  其次,假设“死人头”在某方面不如“活人头”,这也可以成立,因为一般来

说,“活”总比“死”优胜些。

  那样,两件事之间,就勉强可以有一个共同点,将之联系起来了。

  不过,可能连温宝裕自己,也觉得这种联系,勉强之至,所以给蓝丝一责斥,

他便缩了缩头,未曾再说什么。

  我虽然未必同意小宝的假设,但是有一点意见相同。我道:“必须假设两者之

间,有一定的联系。不然,我们何以去追查田活和他口中的那个“她”?那不关我

们的事,蓝丝的事,才是我们的事。”

  蓝丝很感激地望了我一眼。白素也道:“别管死人头,活人头,在“人头失踪

”这一点上,是一致的。”

  我苦笑道:“我们也被怪事弄糊涂了,天下哪有“活人头”这种名词,人头一

离开人的身体,当然也死了!”

  温宝裕忘记了才捱了蓝丝的骂,又来辩驳了,真是江山好改,本性难移,他

道:“那也大不相同,活割下来的,和死了再割的,总有些不同。别说是人头了,

就说是鱼头吧,活杀的鱼头,和死鱼上取下来的头,煮成鱼头砂锅,滋味也大不相

同。”

  温宝裕侃侃而论活人头和死人头有别,并举鱼头为例,说来虽然头头是道,可

是效果甚差,无人共鸣。蓝丝的神情恼怒,红绫拍手呵呵大笑:“蓝丝早就说过

了,你的头最新鲜好用!”

  温宝裕拍著自己的后颈,大声道:“大好脑袋,新鲜好用,只卖与识货的!”

  温宝裕说的这种话,当然不是他创造的,那是古代的豪侠之士,在“士为知己

者死”的这信条之下,豪气干云的话。

  而且,这种话,也不是空口说白话,真有豪侠之士,牺牲自己的性命,去完成

他人志愿的这种事发生。

  温宝裕这时,学著这样说,当然是为了表示一股豪气,这是青年人常有的行

为。

  可是我听了之后,心中却陡然一动,隐约之间,思潮汹涌。

  我首先想到,猜王大师是一个奇人,奇人往往有奇行,把头卖给识货的,这种

奇行,发生在他的身上,也并非不可能。

  因为从发生的情形来看,猜王是自己把头割下来,或让人把他的头割下来带走

的,那么,其间岂不是大有“把头卖给识货者”的意味在?

  我心头乱跳,问蓝丝:“降头术中,人头有什么特别的用处?”

  我这样一问,蓝丝也立时知道是何用意了,她道:“降头术中,人头有很多用

处,但是没有人会把自己的人头割下来给他人的!就算师父对什么人感恩,或是感

到了深厚的知己之情,也不致于把自己的头割下来给别人的!”

  蓝丝的说法,自然无可辩驳,我向小宝望去,只见他张大了口,也想不出什么

话来反驳,他只是道:“至少,有这样的可能性!”

  蓝丝叹了一声:“我不知道!”

  说到此时,电话响起,是黄堂来的报告:“田活到了机场,买了去新加坡的机

票!”

  我呆了一呆:“他  ”

  黄堂接著道:“他半年多前,就是在新加坡失踪的,我看他到新加坡是烟幕,

他故技重施,又想回到他失踪的那地方去。”

  我道:“你说得对,离境之后,如何跟踪?”

  黄堂道:“请你出马!”

  我想不到他有此提议,想了一想,就道:“好,我尽快赶来,设法延迟班机起

飞,并安排我在他身边的座位,我和你在机场见,口号是:卖人头!”

  黄堂道:“要口号干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就中止了通话。

  五十分钟之后,当我站在他的面前,说出了“卖人头”三字时,他当然知道要

口号有什么用了,因为经过了化妆,若是没有口号相认,他根本认不出我是谁来!

  我留了一圈胡子,又变了脸型,看起来,像一个学者,这也正是我乔装的目

的。

  我已经很久没有干这类勾当了,这次要来跟踪田活,简直是拿核子弹去炸一只

麻雀,大材小用之至。因为田活一点也想不到会有人跟踪他,根本一点防备也没

有,我很容易,就进入状况了。

  飞机还没有起飞,我在他身边一坐下,就向他道:“啊,你就是在会上打断了

博士发言的那位!”

  田活立即对我有兴趣:“你是与会的生物学家?”

  有了这样的开始,我和他之间的谈话,自然容易进行得多。

  在几小时的航程之中,我并不心急,只是投其所好,和他大谈细菌病毒的幻想

式理论,令得田活大有相见恨晚之感,甚至在讲话之际,也故意学著我那一口印度

式的英语来迁就我  我给他的卡片,衔头是斯里兰卡一间大学的生物学教授。

  及至说到了人类最大的敌人,就是小到了要在几千倍的放大镜下才能看得见的

病毒时,田活更是发出了连串的呼叫声,以表他心中的欢喜,引得其余的乘客,为

之侧目。

  我这样刻意结交,行为不能算是高尚,但是为了弄明白真相,也就说不得了。

  到了目的地,一直到出了机场,田活仍然握住了我的手不肯放。

  在那几小时的倾谈之中,我已经可以肯定,田活是一个很直率单纯的人,在谈

话中,我也发现他有好几次,冲动地想向我倾诉什么,但终于忍住了没有说出口的

情形。而且,他对这种情形,也很是难过,这表示他真有万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才

没有说。

  而这时,我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才认识了不过几小时的陌生人,他已有什么都

对我说的意愿,也可知他为人是如何直率。

  所以,在机场出口处,他一再不肯放我走的时候,我心中已很是不忍,很想对

他说穿了我就是卫斯理,不想再戏弄他了!

  可是,想到蓝丝那种焦切的神情,虽然作为线索来说,还极是虚无飘渺,但这

是唯一可循的途径,总不能轻易放弃了。

  我第八次表示要和他分开,田活叹了一声:“王先生,和你真是相见恨晚,你

见识高超,我以前竟然没机会认识你,真是白白活在世上了!”

  他的话虽然夸张,但是说来却又诚挚无比,叫人并不怀疑他的诚意。

  我忙道:“你太恭维我了,只是我在这个领域上,有许多想像,我还有更多的

设想,只是未能详细说。”

  田活直跳了起来:“那太好了,王先生,我有一位朋友,这位……朋友……有

极骇人听闻的设想,不知你是不是肯见一见?”

  我心中暗想,田活真是胸无城府,什么都不用我开口,自己会送上门来。

  我故意迟疑了一下:“我在新加坡只有三天时间  ”

  田活忙道:“我明天就带这位朋友来见你!”

  我留意到他在提及“这位朋友”时,并没有使用第三人称的代名词,但是我已

可以断定,这位朋友,一定就是他曾提到过的那个“她”,那是一个关键人物,我

当然很想一见。

  既然他说会带来见我,我也不必心急了,我点了点头,告诉了他我会下榻的酒

店,然后在酒店门口分了手。

  我在来的时候,和小郭联络过,他派出了一男一女两个得力人员,负责跟踪田

活,而且和新加坡的同行,也有了联系。

  所以,当田活坐上了计程车离去时,至少已有三个人,钉上了他。

  我相信田活,一定会第一时间,去见那个神秘的“她”,所以田活一上车,我

就通过通讯仪,和小郭的手下联络:“目标去见一个人,是女性,那女性才是重要

的目标,请加留意!”

  我得到的回答是:“请放心,和本地同行,也有了联络,决不会走失。”

  可是,等我到了酒店,报告一来,却令我目定口呆,小郭的那两个手下绝对是

精明能干的青年才俊,所以这时的声音也格外沮丧。

  他们的报告是:“卫先生,追踪目标的行动,有了意外,目标进入了某国大使

馆,我们无法进行贴身跟踪了!”

  他们口中的“某国”,先令我震动,因为那正是猜王大师的国度。

  田活曾有半年,行踪不明,这样说来,他那半年,正是在某国的了?

  那么,他和猜王大师的事,岂不是又多了一层联系,这也证明我们跟踪他的行

动方向是对的!

  这是一点令人兴奋的发展。可是,他进了大使馆,事情却又转手了。

  人在大使馆中,自然无法接近!

  小郭的手下又道:“本地的同行,已经因为怕惹麻烦,打退堂鼓了,我们该怎

么办?”

  该怎么办?我也不禁苦笑,可以说,本来是万无一失的跟踪,已经断了线。

  我想了一想,吩咐道:“你们尽一切可能,在大使馆附近监视,希望他再出

现,但是别妄动!”

  我放下了电话,思绪很乱,但是我还是立即和蓝丝取得了联络,把这个情况说

给她听。

  蓝丝听了之后,“啊”地一声:“他要到我的国度去,难怪他过去半年,会“

行踪不明”  ”

  我也明白了,田活一定是利用享有外交特权的交通工具,来回该国和新加坡之

间的,所以根本没有记录可查  外交飞机虽然有飞行记录,但是却无法知道机上

有些什么人。

  我失声道:“如果是这样,田活要去见的,可能是大人物?”

  蓝丝道:“毫无疑问是!”

  她的声音,大是紧张:“我立刻回国去,我觉得,师父的事,有眉目了!”

  我也大是兴奋:“我也尽快去,我先要在此,尽可能掌握田活的动向。”

  蓝丝道:“是,我们在那边见!”

  我又再和小郭手下联络,自己也到了大使馆附近。一和小郭的两个手下会合,

我就知道,要由这里,再跟踪田活,是没有可能的了!

  因为大使馆中,出入的车子极多,大多数都遮有帷幕,根本看不清车中的情

形,田活随时都可以离去,也可能进去不久,就已离去了!

  我对那一男一女道:“行了,你们回去吧!”

  两人并无异议,转身就走,我看出他们对我不满,果然,他们走没多远,就议

论起来。一个道:“哼,还以为跟卫斯理办事,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经历,谁知道

这样平淡无味。”

  另一个道:“可不是,无味透了!”

  他们交谈的声音颇低,但我还是听到了,我自然只好一笑置之  难道还去和

他们争辩不成?

  就算失去了田活的踪迹,我也不急,因为他说过,三天之内,会带他的“那位

朋友”前来见我,我只要在酒店等候就可以了。

  不必三天,第二天,我就等到了蓝丝和温宝裕,两人一进房间,温宝裕就大声

道:“那家伙,你猜,到哪里去了?”

  我向他一瞪眼:“第一,我不猜,第二,我不要由你来说,由蓝丝说!”

  温官裕做了一个鬼脸,不再出声。

  蓝丝道:“一接到了你的讯息,我就回国,我在那家伙的身上,做了一些手

脚,可以知道他的行踪,一到,就知道他进了皇宫!”

  我并不是很感到意外,但是也有难以理解之处,我道:“这家伙说要带人来见

我,他一定第一时间去见那人,难道那人在皇宫之中?”

  我把我和田活在机上成为“知己”的经过,说了一遍,蓝丝徐徐吸了一气:

“是,那家伙的“朋友”,是在皇宫中!”

  我追问:“那人会是什么身分?”

  蓝丝没有回答,温宝裕又插言:“这人是女性,男性身分,可不必考虑。”

  蓝丝道:“皇宫之中,女性身分也有上百种,无法凭空瞎测。”

  温宝裕道:“反正那家伙会把“她”带来,现在也不必瞎猜!”

  蓝丝的神情,很是凝重:“若是师父的死,也和皇宫有关  ”

  她说到这里,就打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我心中也暗感不妙,忙提醒她:“蓝丝,别忘了你素表姐的话,照她的分析,

这种事之中,并不存在著“仇敌”!”

  蓝丝深吸了一口气:“可是,我师父死了,而且不得全尸!”

  我知道,如果蓝丝认定了有仇人,而仇人和皇宫有关,那事情就更大了,皇宫

方面,有许多降头师护驾,蓝丝和她的师兄弟,要为师报仇,那是一场惊云动地的

大斗法,而且,蓝丝他们,必处下风!

  这时,连温宝裕也觉得不妙,他抿著嘴不出声。我又道:“还是多考虑的

好!”

  蓝丝沉声道:“当然,但是,如果师父真是叫皇宫方面害死的,对方力量再强

大,我也一定要为师父报仇!”

  我叹道:“你忘了猜王大师临闭关之前的吩咐了?要以平常心对待!”

【八、公主】

  蓝丝终于忍不住了,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可是师父的头不见了

啊!”

  我道:“你放心,一定要尽力把人头找回来。现在,我们不妨先研究一下,田

活在皇宫中的“那位朋友”,究竟是什么身分地位,也好心中有底。”

  蓝丝道:“田活搭专机,由外交人员安排,一到机场,就有专车,直送入皇

宫,这种待遇,连猜王师父也不可如此。”

  我道:“由此可知,他官中的那个朋友,地位一定很高了。”

  蓝丝咬了咬下唇,点头,表示同意。

  我心中也暗暗吃惊:“那朋友又是女性,皇宫之中,身分最高的女性,自然是

皇后。”

  蓝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会是皇后。”

  我不出声,在等她进一步解释,何以会肯定不是皇后。

  蓝丝道:“从传统上,皇后的地位,虽然尊贵,但是却必须多方面听命于皇

帝,处处尊重皇帝的意志。田活的朋友若是皇后,那么皇帝必然要同意,很难想像

会有这种情形出现。”

  情形是有些复杂,蓝丝也解释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我还是明白了  更加保守

国度的皇后,和宫外的男性成为密切的朋友,这确然有点不可想像。

  我点头道:“除了皇后,那就是  ”

  温宝裕抢著道:“公主!我早就说  最有可能,是公主!”

  温宝裕和蓝丝,看来早已研究过这个问题,所以此际,他才抢著那么说。

  我望向蓝丝,蓝丝的神色凝重,虽然她没有同意小宝的说法,可是却也没有反

对。

  我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一般来说,公主在皇宫中的地位虽高,但是却并不重要,因为皇后的得失,与

公主无关。

  但是,这个国家的公主,情形却有点特别,由于皇子出了事,所以,公主在很

多方面,代替了她兄长的地位,而且,这位公主,很是能干,她大权在望,突然石

破天惊,皇位落在她的身上,出现一个女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虽然,田活可以

能和公主成为好友,仍然是不可思议,但是可能性总在皇后之上。

  本来,田活在皇宫中的朋友是什么人,无关紧要,但我们设想那朋友和猜王大

师的事有关,这就关系重大了,如果猜王大师的事,竟和公主有关,那么,再追

查下去,一定困难重重。

  沉默了好一会,我才道:“且等田活把人带来了再说!”

  蓝丝望了我一眼:“田活在自说自话,那人若是公主,他怎能把她随便带来带

去。”

  我道:“田活说得可很肯定。”

  蓝丝再叹了一声:“田活是个傻瓜,不通人情世故,他以为那人一定肯见你,

可是那人真正的心意如何,他毕竟不知道。”

  蓝丝批评田活,不通人情世故,这倒很正确,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容易和我成

为“知己”了。

  蓝丝再吸了一口气:“他一知道了我的身分,就对我产生了异常的恐惧,我

想,是他知道师父的事,师父的事,和他没有关系,但和皇宫中的那人有关,他怕

我知道了会大闹特闹,所以害怕。”

  蓝丝把事情分析得很是有条理,我道:“不管怎样,田活必会再出现。”

  蓝丝道:“我希望他再出现时,我能在场。”

  我想起田活在蓝丝面前什么也不肯说的情形,提议道:“不如躲在可以看到

他,听到他说话之处。”

  蓝丝想了一想,也明白我的意思,点头表示同意。我不等温宝裕开口,就对他

道:“你陪著蓝丝,记著,没有我的示意之前,绝不能出声或现身!”

  我这句话,其实是向蓝丝说的,但为了怕蓝丝不快,所以才借温宝裕来告诫。

  温宝裕大声答应:“一定。”

  这一天,余下来的时间,我们只是作各种推理,最不可解的一点,是何以一个

生物学家,细菌专家,会和皇室中人,成了朋友。

  自然,世界各国的皇室人员,本身是科学家的很多,日本的一个天皇(裕

仁),就是海洋生物学家,可是却未曾听说过这个皇室中有什么重要人物,是对细

菌学有研究的  他们应该对降头术更有兴趣才是。

  当然,由于降头术之中,有一部分和细菌学有极深的关系,勉强可以如此说,

但总是太勉强了些,因为田活对细菌学,可以说无所不知。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谜团,都无法解决,看来,要等田活把那人带来,才能有

结果了。

  田活是第三天早上出现的,他自酒店的大堂打电话上来时,我也有点紧张,蓝

丝和温宝裕,立即照预定躲进了套间,我在外间等著,打开门,门外却只有田活一

个人,他的神情显得很是疲倦,进来之后,不断用手抹著脸,却不说话。

  我一看他的情形,就知道事情有了变化,我也不去催他,等他开口。

  过了半晌。他才道:“王先生  ”

  “王先生”是我告诉他的假名,他叫了一声之后,停了一停,才又道:“我那

朋友,正忙得废寝忘食,实在无法来见你。”

  我心中暗骂了一声,看来很是淡然:“那就算了。”

  田活搓著手:“可是,你们两人,实在应该……相见,应该见面。”

  我道:“又不是我不肯见他,是他忙得没空见我。”

  田活强调道:“忙得没空来见你?”

  我“哦”地一声:“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去见他?”

  田活大点其头,双眼之中,充满了恳求和希望,望我能够答应。

  我觉得很奇怪,要我去见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何以竟装出如此恳求的模

样来。

  我道:“也无不可  若你认为我们真该相见。”

  田活道:“当然应该,你们两人相见,对于正在进行的研究工作,一定会有很

大的突破。”

  我心想,又多了一点资料,原来有一项研究工作,正在进行。而这项研究,至

今为止并未有进展。这项研究,是什么性质的呢?有田活这个细菌学专家在,难道

和细菌有关?

  我一面想,一面顺口应道:“好啊,我可以抽几天空,去见见你朋友。”

  田活望著我,欲语又止,神情更是乞怜,像是有难以启口的隐衷。

  我看了他这等情景,实在有忍无可忍之感,冷笑一声:“你有什么要求?不会

是你那朋友,要你只带我的头去见他吧?”

  我的所谓“带我的头去”云云,也只是随口说说的,因为连白素,我们都曾讨

论人头失踪的问题,下意识之中有了那么一回事,所以顺口说了出来。

  我的话才一出口,只见田活面色大变,身子腾腾腾连退了三步,撞倒了一盏落

地灯,他连人带灯,一起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一时之间,我也不知如何才好,只是定定地望著他。他倒在地上,一面挣扎著

要爬起来,一面却仍然望著我,额上有老大的汗珠沁出来,他结结巴巴地道:

“你……你说什么?”

  我道:“我说,你那朋友,是不是要你把我的头带去见他?”

  田活坐倒在地,双手乱摇,哑著声道:“这是什么话?这种玩笑也开得的?”

  本来,我那样说,确实是开玩笑。可是田活紧张成这样子,这说明其中必有古

怪,所以我脸一沉:“我可并不是开玩笑。”

  田活的喉间,发出了一阵怪声,看来他想作呕,但是又呕不出来,到后来,他

低著头,甚至乾号了起来。

  我不去理他,过了好一会,他才道:“你是在开玩笑,你……你……你……”

  他抬头向我看来,神情惊怖恐惧,可怜之至,令人同情,这使我感到,他实在

是老实人,这时不知为了什么,被我吓成了这样子。

  看了他这样的情形,我也不禁颇是不忍,道:“好了,你那朋友,究竟要我如

何去见?”

  田活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总算略有了人色,他挣扎爬了起来:“我

那朋友……的方法,很委曲你,他要你出酒店起,就蒙上眼,一直到相见为止……

这其间,大约是六七小时左右。”

  我心中暗骂了一声,道:“嗯,先上车,再上飞机,然后又上车?”

  我说得十分自然,田活并不提防,随口应道:“是。”

  我又道:“由于是外交专机,所以过国境,入国境,也都直通,不必办什么手

续。”

  田活道:“是  ”

  这次,他说了一下“是”字之后,也感到我的话中,大大有刺,又张大了口,

神情骇然。

  我冷冷地道:“告诉你那朋友,不必故作神秘了,我什么人没见过,他不过住

在皇宫之中而已,还以为能主宰什么吗?”

  田活全身发起抖来,指著我:“你……你……你……”

  我进一步道:“我什么?你那朋友,是什么身分,大不了是一个公主,是童话

中的公主,还是现实世界中的公主?我看都没有什么大不了。”

  田活嘶叫起来:“你不是人!”

  他叫了一声,身子左摇右晃,看来站立不稳,又要骇倒,可是突然之间,他却

跌跌撞撞,直冲到了我面前,说道:“你……你不是……”

  我以为他又要说我不是人,谁料他大叫了起来:“你不是什么王先生,你是卫

斯理!你就是卫斯理。”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居然识穿了我,这倒也不是容易之事。

  我点头承认:“是,我就是卫斯理!”

  田活双手抱住了头,身子剧烈地发了一阵抖,又慢慢地蹲了下来。

  他同时喃喃地自责:“我真笨,真是笨猪,真……不中用,这可如何是好,我

闯了祸,闯了大祸……”

  他说著,抬起头来,更狠狠地望著我,咬牙切齿地骂道:“卫斯理,或许你只

是为了好玩,可是你却毁了我,毁了……”

  我接了上去:“也毁了你那朋友。我告诉你,我绝不是为了好玩,我认为你那

朋友的行为,危害到了我的一个亲人,和她们属的群体。”

  田活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呜咽:“说不明白,我根本无法说得明白。”

  我道:“你自己知道多少说多少,余下你说不明白的由你的朋友来说。”

  田活陡然嗷叫起来:“我什么也不会对你说,你是个恶贼,我上了你的当,你

还想我说什么。你只会破坏,除了破坏,还是破坏。”

  他这样狠狠地责骂我,令得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摊开双手,问他:“请

问,在你的事情上,我破坏了什么,是你来找我,话又说了一半就不说了,而我这

方面有极重要的事要追查,你鬼头鬼脑的行径,使我怀疑你和我所要追查的事有

关,我这么做,又有什么不对了?”

  我估计,田活会问我在追查的事是什么,可是,他居然不问。

  我立刻想那是不是表示,他知道我在追查什么?

  经我这样一说,田活只是急速地喘著气,又狠狠地顿足:“我没有来找过你就

好了,是我多事,是我坏了大事,我真该死!”

  我冷笑道:“你也不必太自责了,你不来找我,我既然著手追查这件事,自然

也会查到你“那位朋友”身上。”

  我越过了他,直接提到了他的那位朋友,目的是要使他更震动,果然,他身

子又发了好一会抖,忽然改口哀求我起来:“求求你,你别再管这件事了好不

好?”

  我回答得斩钉断铁:“不行,这件事关系著我的一个亲人的生死存亡,我一定

要查到底。”

  田活急得团团乱转,我道:“你且别急,事情总有商量的余地  我就照你

那朋友的条件去见他,如何?”

  田活陡然站定,小眼晴瞪得极大,而且,神情渐渐变得狞厉。

  我和他相识不久,但是已可以肯定他是一个老实人,老实人居然也现出这样的

神情来,可知他心中真是恨急到了极点!

  我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再也不能闹著玩了,我正色道:“你先别急,我对你

那朋友,一点恶意也没有。”

  我也看出,那位朋友,在田活的心目中,占有极高的地位,简直已到了神圣不

可侵犯的地步。上次,在蓝丝降头术的威胁之下,他什么也不说,也就是为了维护

他的“那位朋友”。

  而我们曾推断他的“那位朋友”,大有可能是一国之公主,而公主,是应该由

白马王子来保护的,而田活的外型,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都是像青蛙多于像王

子,所以一想到了这一点,就使人有很是滑稽之感。

  可是,显然在田活的心目之中,他的那位朋友,远在他之上,我这句话,也起

了一针见血的作用,他的神态,自箭拔弩张的状态之中,松弛了下来,但仍有点怀

疑地盯著我。

  我又很诚恳地道:“从你的谈话之中,我了解到,你那位朋友,有了不起的识

见,或许他有些行为,因而惊世骇俗,但那却改变不了他了不起的事实,所以,我

想见见他。”

  我故意不提及他的朋友是女性,而且,话也说得很是诚恳。

  田活一听得我称赞他的朋友,比自己受了称颂,还要高兴,连连点头:

“是……是……你说得是,正是如此……你还不明白我那朋友,明白了之后,你简

直会崇拜  ”

  他说到这里,现出了心向望之的神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伸手在他肩头上拍了两下:“你稍等,我去收拾一下,就跟你去。”

  事情突然间有了这样的转变,我相信田活也很乱,难以适应,他点了点头,我

就走进套间去,只见温宝裕神情焦急,蓝丝很沉著。

  我道:“你们都听到了,田活口中的那位朋友是公主,这已是可以肯定的事

了。”

  蓝丝压低了声音:“明知如此,你还要去冒险。”

  我怔了一怔:“我看不出要冒什么险。”

  蓝丝急得一跺脚,嫌我太不懂事,她道:“险之极矣,你知道公主的身分,她

鬼头鬼脑,不知在从事什么“研究”。照我看,若是她在收集死人头  或是人

头,那么,她必然是在……练一种我闻所未闻,厉害之至的大降头术,连师父……

也……”

  她说到此处,呜咽著说不下去。

  我听了她的话之后,也不免一阵心惊,但是我还是摇了摇头:“若是和降头术

有关,我对降头术一窍不通,何必要我去?”

  蓝丝再顿足:“你……你的脑袋,必有与众不同之处,她或许就瞧中了!”

  我大是骇然,不由自主,伸手在自己的脑袋上摸了几下。

  蓝丝的话,听来像是在开玩笑,但是她说来认真之至,又绝不是开玩笑。

  我骇然之余反问道:“你认为猜王大师的头,是在她那里?”

  蓝丝点头:“十之八九。”

  我感到了一股凉意,任何人,如果一直在“搜集”人头,这都是一种可怕的行

为。而如果这个人是一个公主的话,那就更可怕,因为为能够制裁她的力量不多,

而她可以动用的力量又极大!

  举个例子来说,若是我去见她,被她把人头割了下来,那我死了也是白死,很

可能永远没人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就算有人知道,也难以有报仇惩处凶手的机会。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蓝丝,就算明知有危险,我也要行动。”

  蓝丝却摇头:“那和你以往的的冒险不同,在她的周围,必然有许多一流的降

头师,而你对降头术所知。就算是我,在那样的环境之中,是不是能全身而退,也

未可知!”

  蓝丝的督警,极其切实,也不禁令我大是踌躇,的确,就算是各种各样的外星

人,也未必会令我害怕,但是一想起千奇百怪,匪夷所思的降头术,也不禁令我心

中发毛。我来回踱了几步,才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还是要去。”

  温宝裕知道我的行事方式,对蓝丝道:“你别劝他不要去了,还是想想,有什

么方法,可以保证他安全好。”

  蓝丝神情严肃,想了一会,没有回答。这时,外面的田活,已经有点不耐烦

了,他大声叫:“好了没有?”

  我大声回答:“你再等一等。”

  蓝丝摇了摇头:“他要去的环境,我简直无法想像有多么凶险,别说我保不了

他,就算猜王师父,也难以保证他安全。”

  温宝裕道:“总有点事可做的。”

  蓝丝点头:“是,我可以使要害他的人,也受到重创。”

  我道:“例如  。”

  蓝丝道:“例如,要是有人割你的头,那么他的头部,在你人头落地之时,也

会裂开  自然,他要是解救及时,并不会死,可是重创难免!”

  我道:“好极,我就算人头落地了,能出一口冤气,也是好的。”

  蓝丝道:“我想,还是和表姐商量一下的好!”

  我摇头:“多少年来,我要做甚么,不必和她商量,她必然全力支持!”

  蓝丝口唇动了几下,没有再说甚么。

  她来回走了几步,绕著我,示意我不要动,等到她来到了我身后时,我感到后

头一阵发凉,那般凉意,迅即绕著我的脖子转了一个圈,随后甚么感觉也没有了。

  我知道,她已施了术,若是有甚么人要把我的头割下来的话,他自己也不会好

受。

  蓝丝低声道:“我能做的,就是这样了!”

  温宝裕来到了我的身前,道:“你不会有事的,因为你是主角。”

  我真想“哈哈”大笑,虽然未曾笑出来,但当我向外走出去时,我仍是满脸笑

意。

  田活却神情凝重之极,他望著我,道:“我有一个提议。”

  我作了一个“请说”的手势。

  田活道:“本来,我那朋友要你一出酒店,就蒙上双眼,一到目的地。”

【九、人类公敌】

  我笑道:“现在你感到没有这个必要了,是不是?”

  田活道:“看来你已知道自己见的是甚么人了?”

  我点头道:“正是。”

  田活叹了一声:“那就不必多此一举了,可是,我有一个要求。”

  我再做了一个“请”说的手势,他道:“你不能让她知道你知道她是甚么

人。”

  这话,听来有点复杂,但也不难懂,而且,他总算又用了“她”来称呼他的

“那位朋友”了。

  我问:“为甚么?”

  田活现出很为难的神情,我则坚决地等他回答。过了一会,他才道:“她……

不想人家知道她在做甚么事……事实上,是她不能让人家知道她在进行甚么事,所

以,须尽一切可能,保持绝对的秘密。”

  我再问,还是那几个字:“为甚么?”

  田活的神情更为难,他叹了一声:“老实说,我也不知道,那只是她对我说

的。”

  本来,我和他还有一段旅程,旅程之中,我尽有时间向他提出许多问题来,在

时机上来说,要比现在好得多。

  但现在,有蓝丝和温宝裕在套间之中,可以听到我们的对话,我想使他们也进

一步了解更多的情况,所以才一再追问。

  我再追问:“你多少总知道一些概况的,是不是?”

  田活抿不言。

  我道:“你没有必要在我面前,替她保守秘密。一来,连她的身分我都知道

了,二来,我和她很快就要见面,见了面,难道她不会对我说?你先向我说一些你

所知道的,好让我心中有个数,岂不是好?”

  田活叹了一声:“我真不知从何说起才好,我只知道她在进行一项工作,可是

却不知道内容,她说,绝不能让人知道,多一个人知道,就多许多危险,因为……

因为……有一次她无意说起,她进行的工作,就算不遭到全人类的反对,也必然有

九成……九成九的人,会反对,会用尽一切力量去阻止、破坏,不让她的工作进行

下去,而要中止她的工作,最了当的办法,就是消灭她这个人,也就是说,她的生

命,每一秒都处于极度危险之中,她肯和你见面,冒著天大的险。”

  田活的这一番话,不禁把我听得呆了!

  蓝丝以为(我也以为)我去见“那个朋友”,是危险之极的事,可是田活却

说,对方是冒了奇险来见我的。

  这正是从何说起。

  而且,我也难以想像,这个“她”在进行的是甚么工作,竟会有九成九的人类

反对,那简言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公敌了,连希特勒这个混世魔王,也未必会

有那么人反对。

  那么,她是在进行甚么十恶不赦的大事呢?

  而且,一般来说,就算有人在进行这类事,也绝少自知成为人类的公敌,相

反,还以为自己是人类的大救星  这类例子多的是。

  而那位公主,居然知道自己是在和全人类为敌,由此可知,她头脑清醒,并未

发热。

  但是,更令人不解的是,虽说是一个公主,但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国公

主,她又有甚么能力做出几乎和全人类为敌的事情呢?客观上绝无可能,就算主观

上有这样的愿望,那也只是一种妄想,无法付诸实现的!

  看来,这位公主多半是一个妄想病患者,而田活,从种种迹象,都可以看出,

他对那位公主,有著特殊的情感,所以也把对方的妄想,当作是真的了!

  我思绪杂沓,但一想到此处,就有豁然贯通之感。我笑道:“事情有那么严

重?”

  田活道:“我虽然不知道具体内容,但是确信严重!”

  田活的话,更在某种程度上证明了我的推断  他对他那位公主,简直已到了

盲目崇拜的地步,连根本不知道是甚么事,却又肯定了它的严重性。

  我道:“一般来说,和人类为敌的事,我也总是持敌对态度的,全人类会对她

不利,我也必然会对她不利!”

  田活纠正我的话:“不是全人类,是九成九  当然,那也是约数,总之,是

绝大多数!”

  我给他弄得有点糊涂,挥了挥手:“你的意思是,她的行为,与绝大多数人为

敌,为绝大多数人所不容?”

  田活点头:“她曾这样表示过。”

  我再道:“然则,她要和我会面,是以为我不在那绝大多数人之列了!”

  田活道:“我把你的一切,尽可能说给她听,她认为你有可能,不在那绝大多

数人之内。”

  我啼笑皆非:“可能?”

  田活道:“是的,在你和她见面之前,还要通过她的一项检查,等她确定了你

不和她为敌之后,她才会正式地会见你!”

  我吸了一口气:“你知道数学上ABC的连等公式?”

  田活呆了一呆:“知道。”

  我道:“A等于BB等于CA就等于C。若果,她查出来,我和她是友非

敌,那等于我也和绝大多数人是敌对的了!”

  田活在我的责问之下,居然道:“应该是这样。”我“哈哈”一笑:“那我不

必去了,我想,我不会通过她的检查,因为至今为止,我还想不出我有甚么行为,

足以成为人类公敌的。”

  本来我还想加上一句“就算我也嗜偷死人头,也不足以成为人类公敌”的,但

这话过于刻薄,所以我便不说了。同时,我也想到,那公主即使就是人头大盗,也

确然不足以当人类公敌之称,她一定还有更不堪万倍的不可思议的行为。

  田活叹了一声:“我不知道,但是,她认为你至少有机会,属于那极少数人之

中!”

  我突然想到一重要的事来,向他一指:“你和她能成为朋友,那么,你一定是

那极少数,和她一样的了!”

  田活道:“应该是!”

  我有点恼怒:“甚么叫“应该是”?”

  田活道:“就是至今为止,我是。但是我生命未曾结束,所以会发生甚么变

化,没人知道  此所以她虽当我是朋友,但仍不敢和我分享真正秘密的原因。”

  我真的骇然,实在不知说甚么才好,因为我根本不知发生了甚么事!

  我竟然在一个自知与大多数人为敌的人的心目之中成了同路人?

  这句话,听来很累赘,也有点紊乱,但却正是我当时心情。

  我一时之间,除了瞪大了眼睛之外,实在不知道该有甚么反应才好。

  过了好一会,我才道:“如果你的朋友这样想,那么,她一定误会了!”

  田活皱著眉,很认真地想了一会,神情茫然:“我不知道。”

  从他的神态看来,他真的不知道,所以我也不再去逼问他,只是急速地转著

念。

  我想到,不管如何,有和几乎全人类为敌的事在进行,我自然不可逃避。

  我本来就要去,如今更是非去不可!

  至于被当作是“人类公敌”的同路人,那是对方的事,总不成她怎么以为,我

真的会成为那类人了!

  我吸了一口气:“好,那我们且前去,见了你那朋友再说。”

  田活叹了一声,忽然喃喃自语了一句:“也不知道是祸是福。”

  我奇道:“你是在说谁?”

  田活沉声道:“她。”

  我没有再问,只等他说下去,田活有点不好意思:“你一定看出来了,我对

她……有著……特殊的感情。”

  我点头:“你爱她,爱得极深!”

  田活大是震动  竟然连续发抖,达一分钟之久,显然,他把爱意一直埋藏在

心底深处,连自己对自己,都不敢说。这时,忽然被我一言点穿,所以才有这样惊

人的反应。

  他一面发抖,一面脸无人色地自己问自已:“我爱她?我爱她?我可有资格爱

她?”

  我笑道:“任何人都有资格爱任何人,问题是在于是否能得到对方的爱!”

  田活抬起头来问我:“我能吗?”

  我道:“你真是问倒我了,我连见也没见过她,怎能回答你这问题。”

  田活于是幽幽长叹一声,其神态,一如初恋之中的少年人一般。

  我看他如此认真,不敢取笑他。而且,我也感到目前的一切,简直乱七八糟之

至,可以说和事态的正常轨迹,完全脱节,我根本无法知道有甚么样的事发生。

  这一切,自然要等到见了公主之后,才能够有答案了。

  田活没有得到我的回答,神情变得沮丧之至。我只好安慰他:“你也别失望,

至少她把你当朋友,是不是?我想,她不会有多少朋友。”

  田活立时高兴起来:“是,是,她把我当朋友,至今为止,我可以说是她唯一

的朋友  当然,在认识了你之后,情形可能不同。”

  我不禁啼笑皆非,我推断公主“没有甚么朋友”,是基于她“人类公敌”的身

分  既然是公敌,那还有甚么朋友。

  可是,田活却立刻那样说,可知他也把我归入人类公敌这一类了!

  我心中盘算著:那个公主,不知在进行甚么样与人类为敌的勾当  我始终认

为,她不可能真有甚么实际的大事做出来,因为就算她掌握了许多降头师为她效

力,或甚至于掌握了该国的全部军事力量,也难以和全人类为敌。如果她真要发动

那样的“战争”,唯一的下场,也就只有惨败一途。

  所以,我猜想,这位公主,多半是深宫寂寞,或者是受了甚么刺激,再或是其

他的不明原因,所以患了妄想症。

  为了使蓝丝和温宝裕明白我这个看法,也可以使田活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大

声道:“有一种妄想症,会把自己想得很伟大,无限制地自我膨胀,患这种妄想

症,往往成为历史上的丑角,那是严重的精神病。”

  田活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你是在说谁,不过,她不是!”

  田活说得很是肯定,我也懒得去反驳他,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人家在干甚么,就

已肯定了,主观之至,这当然是由于他对她情有独钟之故。

  我道:“我们走吧!”

  看田活的神情,像是有一桩划时代的事,就要开始了一样,挺胸抬头,庄严神

圣地道:“走!”

  我先让他出门口,然后回头一看,果然,套间的门打开,蓝丝和温宝裕一起探

出头来,向我作了一个“小心行事”的手势。

  我也向他们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把我的行踪,告知白素。

  我和田活,一出酒店门口,就有大使馆的车子在等著,上了车,我第一句话就

问:“并没有实权的公主,怎么能随便调动专供外交人员使用的交通工具呢?”

  田活道:“我不知道  皇室人员受到极度的尊敬,虽无实权,但是地位崇

高,要办些事,人人都乐于献出服务。”

  我心中一动:“或许,会有人不以此为满足吧!有实权在手,总比较好些!”

  田活转过头来,像看怪物一样地看著我,道:“你这样说,我看是小人之心,

那是一个小国家,有了实权,又有甚么意思,我虽然不知道她在做甚么,但是却可

以肯定,她放眼全人类,不是一个小国家!”

  我给他直斥得有点狼狈,只好闷哼一声:“真伟大,失敬了!”

  田活闷停了一声,我又道:“以她现在的地位,想要动全人类的脑筋,当然只

好想想,难以付诸实行的了!”

  田活长叹一声:“我不知道!”

  说来说去,他仍然是“不知道”,真是莫名其妙,至于极点!

  田活也看出了我的不满,他道:“你何必著急,见了她之后,她若是肯对你

说,你就甚么也知道了!”

  我心想,就算“她”不肯对我说,我也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田活曾说对方和

我见面,是冒了险的,不错,事情既然让我参加了进来,那是决计没有半途而退的

事,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总要有个了局  至少,猜王大师的头不找回来,事

情绝不能算完的!

  所以,在旅程中,我不断地以各种方式,试图在田活的口中,得到多一点资

料,我在闲谈中问:“你不觉得被我们当作了人头大盗,是有点道理的吗?”

  田活悻然:“一点道理也没有。”

  我道:“那么,皇宫中的那位,她为甚么对人头感到兴趣?”

  我这样说,是“无中生有”的,我不说她有可能做过偷人头的勾当,而直接如

此说,以测试田活的反应。

  田活怔了一怔:“更没道理了!”

  我冷笑一声,故作神秘,并不言语。田活焦躁起来,大声道:“就算她是,也

一定有理由,我相信她在做的事,是……是……是……”

  他一连说了三个“是”字,却无以为继。

  我倒很能体谅他,因为说下去,必然是:她在做的事,和全人类为敌。

  和全人类为敌的事,自然不光采之至,所以他也就说不下去了。

  由此可知,田活的心情,也很是矛盾,过了一会,他才叹了一声:“卫君,我

为甚么一定要你和她见面?实在,我也存有私心,因为,我也实在希望知道,她究

竟在做甚么!”

  田活把话说到这一地步,那足可以证明,他的“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了!

  所以,我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反倒和他讨论起“她”的行为来,但也不得要

领。

  而田活则告诉了他和她相识的经过,在五年前,那是田活在发表了一篇关于病

毒的论文之后。

  田活在那篇论文之中,提出了一个论点。

  他说,为祸人类的病毒,种类不知凡几,如今被人类发现的,不过万分之一。

他还假设,病毒这种生物,生命的方式,很是高级,超乎人类的想像之外,不单是

只有生命力,而且,还有思想能力。只是人类不但对之所知极少,连对之的想像,

也少之又少,所以,在人和病毒的对抗之中,人是处于绝对的下风。

  而且,直到目前为止,微生物学家只知道病毒的个体很小,但是可以小到甚么

程度,却并没有正确的概念。

  一般对病毒的认识是:“一类没有细胞结构,但有遗传,复制等生命特徵的微

生物。”

  这是任何微生物学教科书上,开宗明义,对病毒所下的定义。

  田活在他的理论中,对这种说法,提出了驳斥,他的说法是,人类的显微镜,

即使是电子显微镜,也根本无法显示病毒的细胞结构,所以就认为它“没有细胞结

构”,或者是,人类对病毒的特种细胞结构,根本就没有认识,看到了也不认得,

不知道那是甚么!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田活强调,病毒的微小,一般认为,小到能通过细菌过滤

器,就以为它小得很了,但事实上,病毒的体积之小,超乎人类的想像之外,接近

无穷小。就是因为它太小了,小到了人类的视力,不论通过甚么样的仪器,都看不

到他们的程度。

  正因为有太多的病毒太小了,小到了人无法看到的程度,所以人也就以为他们

不存在。

  这是一种极危险的情形,试想,隐形的敌人,正在危害著人类的生命。

  田活也指出,生物学家、医学家、病理学家,都要确认这一点,才能对许多莫

名其妙的死因,恍然大悟,对一些束手无策的疾病,明白来因,著手对付。不然,

在人和病毒的对抗中,永远处于下风!

  田活在飞机上,把他当时提出的理论,复述给我听,在话的时候,神采飞扬,

很是兴奋。

  他大概地说了他的理论之后,问我:“你有甚么意见?”

  我由衷地道:“太精采了,我毫无保留地接受  不过,我想,微生物学界一

定不接受。”

  田活“哼”地一声:“那些人,连起码的想像力也没有,不知道算是甚么科学

家。”

  我笑道:“也不能太贬低他们的地位,他们的知识,来自教科书,来自实验

室,来自按部就班的教育,他们的脑子功能,只限于吸收他人早已发现了的知识,

没有创造想像的功能。所以,在他们有限的脑功能以外的事物,他们一概不能够接

受,他们只是小科学家!”

  我顿了一顿:“但人类之中,毕竟是有大科学家的。大科学家的脑功能,创新

设想,能开辟新领域新天地,像你就是!”

  我最后的结论,令田活兴奋得满面通红,他连连道:“你太称誉我了!”

  我道:“从你的新理论来看,事实如此!”

  田活叹了一声:“可是她说:你能想到这些,已经不容易了,可是,还差得

远!”

  那是田活的论文发表之后,不到一个月,忽然来一个访客。

  那访客约莫二十上下年纪,女性,肤色黝黑,亚洲人种,容貌普通,可是气质

高雅,目光晶亮,似能看穿人的肺腑。

  田活一见到她,就觉得她非同凡响,而对方也一见面,就道出了自己的身分。

  田活想要不相信,来人向窗外指了一指,示意他去看看街上的情形。

  田活起身,向街上看去,他的办公室临街,这时,他看到的是插有国旗的礼宾

车,和开道的警车,那么,公主的身分可以肯定了。

  田活虽然在他研究的课题上有著惊人的想像力,可是他却仍然无法想像,自己

的研究工作,和一个亚洲国家的公主之间,会有甚么联系。

  公主说出了来意:“我从别一种途径,研究微生物,这个途径,在我们的国家

称之为“降头术”!”

  这还是田活第一次听到“降头术”这个名词。在此之前,他对降头术一无所

知  事实上,直到如今,他对降头术,一样是一无所知,因为当他说到此处时,

向我望来,盼我向他解释。

  我想了一想,也只好摇头:“降头术的内容,太丰富了,其中有一部分,必然

和细菌、病毒等微生物有关,可是它没有理论根据,或者是它的理论根据太深奥,

人所难明,但是确然和微生物有关。”

  田活还像是不满足,我道:“我无法作进一步的解释了!”

  田活叹了一声,再说起他和公主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十、无敌大军】

  田活道:“当时,我只觉得像天方夜谭,只是敷衍了几句  ”

  田活无意和公主作深入的讨论,可是公主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又打动了他的

心。

  公主道:“你有丰富的想像力,已作出了初步的设想,这就证明你是顶尖的科

学家,虽然你所设想的,离事实还极远!”

  田活受了称赞,很是高兴,但同时又不服气,他问:“事实是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