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的眼神之中,得到了讯息,知道她和我心意一致。

    所以我略昂起了头:“当然不能告诉你,半点消息也不能透露,绝不能!”

    我的这个回答,看来也出乎黄蝉的意料之外,她以为我一定否认,然后在她的逐步

逼问之下,才不得已承认。所以她一定早已计划好了一整套的逼问方法。

    可是我却一上来就绝不否认,让她准备好的一切,都用不上,原来的步骤乱了套,

所以,轮到她不知如何才好了。

    我当然不会错过这一瞬间的机会,我冷冷地道:“你们想对付已转世的二活佛,我

和白素,会当帮凶吗?”

七、出事了

    白素立即声音嘹亮:“当然不会,绝无可能。”

    黄蝉过了半分钟,才缓过气来,柔声道:“我以为两位说过要帮我,是真的会帮我

。”

    她用到了这样的言语来刺激我们,那么,这场勾心斗角的“战斗”,可以说已结来

了。

    白素悠然道:“当然我们愿意帮你,但自然也必然有个限度,是不是?”

    黄蝉自然知道,无限度的帮助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再也难以为继了!

    黄蝉现出很难过的神情  这种神情是如此之真挚,因此很难相信那是伪装出来的

。事实是,在过了相当时日之后,我们讨论过,也未能确定那时,黄蝉是真的感到难过

,还是那只是装出来的。

    而当时,当她现出这种神情来的时候,确然令人心中恻然,感到很是同情。

    然而,出卖二活佛的事,是在任何情形下都不能做的,所以我和白素,都勉力令自

己理智,我们的神情,看来甚至是冷漠的。

    黄蝉的语调,听来也无奈之至,她道:“我为自己的生存,而必须做一些事,想必

能得到两位精神上的支持?”

    我和白素,都知道她进一步想说甚么,可是还是自然而然地点著头。

    黄蝉道:“我没有别的线索,只有在两位这里,才能得到找寻二活佛的线索。”

    白素扬眉:“我以为你只是要找那三件法物。”

    黄蝉道:“那三件法物,必然是由盗宝人,送到二活佛那里去了,所以,只要知道

二活佛的下落,就必然可以找回法物来。”

    我冷冷地道:“同时,也可以解决二活佛,一劳永逸,真是痛快。”

    黄蝉抿著嘴,不再说甚么,我和白素,不约而同,作了一个“请”的手势,意思是

,你来这里的任务,已然告终,可以离去了。

    黄蝉现出很无奈的神情,幽幽叹了一声,向外走去,我们跟著她下了楼梯,她一直

走向门口,才问:“令嫒把秋英带到哪里去了?”

    秋英跟著红绫离去,已有好一会了,由于我们和黄蝉之间的对话,需要全心全力应

付,所以并未留意到这一点。这时黄蝉问起,我们也不在意。

    我只是顺口道:“大概就在附近,很快会回来的。”

    白素也笑道:“不妨闲话家常,等她们回来。”

    黄蝉在门口的空地上徘徊,并不进屋子,又叹了几声:“我那有心情说甚么家常。

    白素一扬眉:“那就说你的事,我再一次声明:在我们这里,你不可能得到任何消

息。”

    黄蝉的反应很平静,她微抬著头,望著远处的蓝天白云,也不知她在打甚么主意。

    忽然,她向天上一指:“她们就快回来了!”

    她的言和行,相当古怪,因为她是向著天上这样说的,看起来倒像是红绫和秋英即

将从天而降一样。

    我和白素,自然而然,也抬头望向天际,一望之下,就明白黄蝉何以会有这样的言

行了。

    因为在高空中,这时,正有一头鹰,在以极高的速度,俯冲而下  事实上,才一

入眼之际,那不过是拳头大小,急速移动的一个黑色物体,并看不清那是甚么。但我们

立刻知道,那是那头鹰,红绫的那头鹰!

    转眼之间,那鹰自上千公尺的高空,冲到了离地不到一百公尺处,已经完全可以看

清那确然是这头鹰了!

    这时,我和白素的心头,陡然一凛,不由自主,发出了“啊”地一下低呼声  那

鹰是和红绫、秋英一起出去的  如今它独自这样急地飞回来,不问可知,一定是有甚

么意外了!

    虽然我对红绫应变的能力,极具信心,但是见那鹰来得如此之急,也不免惊心。

    就在我一声低呼间,那鹰带起一股劲风,已直扑了下来,它下冲之势,急骤无比,

本来,它早就应该展开双翼,以缓减下冲之势了,可是,它由于想早些到达,所以,直

到离地只有七、八公尺时,才陡然展开双翼,来势可称猛恶之极!

    待到它扑在地上,我和白素急迎上去时,它已经站好了身子,铁喙伸处,一下子就

叨住了我的裤脚,拖著我向前去。

    想不到那鹰的力道极大,出其不意一拖之下,我几乎仆跌向前,它拖了我一下,立

时松嘴,又腾空飞了起来,飞得不高,只在我面前盘旋。

    我和白素失声叫:“出事了,它要带我们到出事的地点去!”

    那鹰本来是天工大王的爱禽,本就极其通灵,经过红绫的外婆,不知用甚么方法“

改造”了之后,我相信它和红绫之间,已经可以作很高程度的沟通,但是和我们之间,

却还不能。

    这时,我和白素失声惊呼,那鹰又疾落了下来,居然就在我们面前,点了点头,老

气横秋之至。

    我第一个反应,是立即向黄蝉望去,而且目光之中,已充满了敌意。

    红绫带著秋英外出,秋英是黄蝉带来的,现在出了事,虽然出的是甚么事还不知道

,但事情和黄蝉有关的可能性不是太大了么?

    黄蝉也立即明白我在怀疑甚么,她双手高举:“我要是知道甚么,不得好死!”

    她在百忙之中,发了这样的一个毒誓,自然不见得有甚么说服力,而一向遇事镇定

的白素,由于事情和红绫有关,她也大是紧张,顿足道:“还说甚么废话,快跟去看看

,发生了甚么事!”

    白素这样说,那是说她,也大有怀疑黄蝉之意了,黄蝉的俏脸之上,现出了一脸的

委曲,但这时,鹰已向前飞去,我和白素,一起展开身形,追了上去。

    鹰向后出飞去,不一会,我们所经之处,灌木丛生,根本没有了路径。

    这时,才现出黄蝉的武术根底之深,她一直跟在我们两人身后,伏高窜低,迅速无

比,脸不红,气不喘,而且目光炯炯,一直注视著那头鹰。

    待到穿出了一片林子,白素眼光,一下子就看出,对面山崖之上,有一条人影,正

在上下飞窜,捷如猿猴,那不是红绫是谁?

    一看到红绫在山崖上到处乱窜,虽然看来十分惊险,但我们都知道,这种筑路开出

来的山崖,固然陡峭,却绝难不倒我们的女儿,所以一起放下心来。

    这时,只听得黄蝉冷冷地道:“出事的不是令嫒,是秋英!”

    一听得黄蝉那样说,我立时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中都觉得,事情很是不妙,可能

是黄蝉的另一个圈套,可是究竟不妙到甚么程度,一时之间,却还说不上来。

    我向著山崖,发出了一声长啸,其时,那鹰也向山崖上飞过去,红绫立时发现了我

们,她站在一株打横生出的松树上,向我们做手势,示意我们也上山去。

    白素一挥手,率先向前穿出,我和黄蝉,紧跟其后。白素一上了山崖就提气问:“

孩子,甚么事?”

    红绫的回答声传来:“一个人把秋英抢走了!”

    我们三个人都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表示怪异的声音。那当然是因为虽然我们明知

有事发生,但是也绝想不到,会发生了那样的事。

    照黄蝉所说,秋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人,怎么会有人把她抢走了呢?

    我在电光石火之间,又想到的是,秋英也必然受过严格的武术训练,就算她没有武

功,红绫和那头鹰,又岂是容易对付的,如何容得甚么人把秋英抢走?可知事情一定是

古怪之至!

    我一面想,一面仍在飞跃向前,白素一直在我的前面,而黄蝉也一直在我的身边,

上了山崖之后,才知道那虽然是人工开出来的,但却极难攀缘,一来,它直上直下,二

来,没有甚么生长多年的大树,可供落脚。

    我看到,红绫站在那株树上,除了向我们挥了挥手,叫了一声之后,一直盯著山崖

在看  她盯视的方向,并没有甚么特别之处,只是有著一株极大的树,旁边还有一道

沟,想是下雨之际,雨水冲刷出来的,那道沟,直通向山崖高处。

    看到我们快到了近前,红绫突然发出了一下古怪之极的声音,而且,她的这下声音

,还立时有了回音,起自天上,是一下嘹亮的鹰鸣。

    红绫伸手向上一指,叫:“一起上去追!”

    说著,她已飞身而起,扑向那道山涧,山涧上有不少石块,并无流水,随著她的上

窜,碎石纷纷落下,这就给我们向上去,造成了一定的障碍。

    但是,既然喜马拉雅山麓的冰川,也未能阻我前进,何况是小小的山涧。不一会,

我就追上了白素,和她并肩向上去。

    我们交换了一下眼色,心意都一样,一点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红绫的去势极快,转眼之间,眼看她穿过了一大片林木,已快到山顶了,山顶上有

公路,视线被林木所遮,看不到她的动作,可是却听到她正在发出十分愤怒的吼叫声,

还有一些人的惊叫声。

    我知道,红绫虽已不是野人,可是她要是发作起来,也很能令人把她当作怪物,所

以一提气,疾窜了上去,只见山顶的路上,有两辆车,碰撞在一起,红绫正自一架车的

车顶,跳到另一辆车顶上,来回地跳著,不但发出砰然巨响,而且被她跳过之处,车顶

现出不少凹痕来。

    另外有几个男女,可能原来是在车中的,这时都离开了车子,吓得目瞪口呆,一个

胖女人,则在不断地发出尖叫声。

    一看到这种情形,我又好气又好笑,立时喝道:“红绫,快下来!”

    红绫飞扑而下,在我身前站定。

    白素和黄蝉,这时已走向前去,安抚那几个自车上被红绫吓出来的人  天下事,

由她们两人出面,只怕没有不能成功的。

    红绫也不理自己闯了甚么祸,一把抓住我的手,大声道:“爸,那人真好身手,原

来秋英也会武功,而且轻功绝佳,可是也敌不过那人!”

    这时,白素和黄蝉已处理好了纷乱,白素转过头来道:“慢慢说,从头说……”

    黄蝉却显得十分焦急:“秋英给甚么人带走了?”

    红绫先回答黄蝉的问题,她向自己的脸上指了一指:“一个蒙面人……”

    她才说了一句,就向我望了过来,神情十分迟疑,我大是奇讶:“那蒙面人怎么了

?”

    红绫吸了一口气:“他突然出现  从树上跳下来,我还以为是爸来了。”

    我怔了一怔,轻声道:“这话不通,既然是蒙面人,你怎认得出谁是谁来?”

    红绫也知道自己的话不是很合理,她侧头想了一想,但还是道:“我也不知道为甚

么,一看到他自树上跃下来,就把他当作了是爸,而且……而且……”

    她说到这里,竟大是不好意思:“而且……我还很高兴地叫了他一声!”

    当其时也,红绫和秋英,正在一个斜斜的山坡上嬉戏,红绫已经发现秋英的轻功极

好,她们在逗鹰玩,每当那鹰腾空而起时,秋英便拔身而起,每一次,都姿态优美,轻

若无物,拔起老高,看得红绫大声叫好。

    红绫并且连连发问:“你这身功夫,是哪里学的?”

    但是秋英根本听不见,自然也没有回答。

    在红绫的询问声中,秋英身子拔起,竟一下子伸手抓住了鹰腿,那鹰展翅,把她的

人带高了好几公尺,红绫是自己野惯了的人,也不知凶险,反倒大是高兴,大声喝采起

来。

    而就在她的喝采声之中,秋英手上松开,身子向下,直跌了下来。

    那时,秋英离地,足有七、八公尺高,而且山坡上,全是嶙峋的石块,红绫这才著

急,身形一幌,就向前掠出  以她的身手而论,要把纤弱瘦小的秋英,白半空中接住

,绝非难事。

    但是,也就在此际,只见斜坡上的一株树上,陡然飞起一条人影,快疾无比,红绫

只觉眼前一花,一条极其熟悉的人影,已堕在她的身前。

    红绫一面收住势子,一面自然而然,脱口便叫:“爸,你  ”

    那人现身,阻在红绫的面前,显然是不让红绫去接应自半空中跌下来的秋英,所以

红绫才有责问之意。她只是在第一眼,误以为那是我,随即发现了,那不是我,是一个

看来极其诡异的蒙面人!

    这时的情形是,秋英仍在半空之中,并未落地,红绫还赶著要去把她接住,而那蒙

面人又阻住了去路,试想,一个人在半空之中跌下来,能在空中停留多久?所以时机紧

急之极,红绫连喝一声“让开”的时间都没有,“呼”地一拳,便向那蒙面人打去。

    红绫的用意是,一拳先把那蒙面人打了开去,自己抢向前去救人再说。

    那蒙面人刚才从树上飞掠而下时,身手极好,红绫也估量他一定可以避开这一拳的

,所以随著那一拳打出,她人也向前冲去!

    怎知那蒙面人竟然不退不避,也不还手,红绫拳出如风,“蓬”地一声,正打在那

蒙面人的胸口,却如中败絮,那蒙面人的身子,也没有晃动。

    红绫的这一拳,目的只是在把对方逼开,本来就没有用甚么力,一拳被对方不动声

色硬接了下来,也不算是甚么。

    可是她出拳之际,人已在向前冲,这一冲,却是准备去救人的,是蓄足了势子的,

一拳未将那人逼退,前冲的势子再也收不住,又是“蓬”地一下声响,直撞在那蒙面人

的身上!

    当红绫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们心中所想的一样:红绫这一撞

,力道该有多大,只怕一头蛮牛的冲撞之力,也不过如此而已。

    所以,我们很注意这一撞之下,结果如何。

    红绫说到这里时,也大有犹豫之色。

    原来她一下子撞了上去,那蒙面人仍然纹丝不动,而她却像是撞到了一根铁柱一般

    红绫的身子极是壮实,她一撞,没能撞动对方,虽然如同撞中了铁柱,但是也决计

损伤不了她。只是她自己也知道这一撞力道极大,对方竟能硬顶了下来,这是她以前未

有过的经验,令得她大是奇讶。

    然而,更令她惊讶的事,接著又发生在她的眼前,只见那自半空中跌下来,令她要

去急救的秋英,在快要落地时,陡然一个翻身,身形美妙如飞禽,已经轻轻巧巧,落下

地来。

    同时,那蒙面人也向著红绫道:“娃子心地很好!”

    由于红绫一开始,说到有一个蒙面人突然出现之际,我就想到,那蒙面人,大有可

能,就是录影带上看到的那个盗宝者,所以我对红绫的叙述,极其留意。

    这时听到红绫讲到那蒙面人开了口,我更是紧张,忙道:“孩子,你记清楚,他是

怎么说的,一个字也不能改,照他说的说!”

    红绫立时道:“他是这样说的啊!娃子,心地很好!”

    我吸了一口气,没有再说甚么,挥了挥手,示意红绫再说下去。

    在一旁的黄蝉,本来神情紧张之至,但一听到这里,我看到她明显地平静了下来。

    显然是,在那一刹间,她想到的一些事,和我所想到的一样。

    我要红绫把当时那蒙面人所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复述出来的原因是,听一个人的说

话,对于判别这个人的身分,起相当重要的作用。甚么人说甚么样的话,是自小养成的

习惯,就算刻意改变,也会在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

    红绫做得很好,她不但复述了那蒙面人的话,而且把他说话的腔调,口音也学了来

    我一听之下,心头更是大受震动  “娃子”是我家乡的土话,对小孩子的称呼,

而红绫所学出来的,更是我家乡的土腔!

    黄蝉曾说,那盗宝的蒙面人,有可能是我的七叔,现在似乎又多了一项证明了。

    我一面心念电转,一面示意红绫再说下去。红绫迟疑了一下:“爸,你认识这个人

?”

    我摇了摇头:“暂时不能确定,你且说下去!”

    红绫一看到秋英翩然落地,就放下了心,百忙之中,她还喝了一声采:“好身手!

    就在她喝采时,那蒙面人已转过身,向著秋英。红绫为人没有心机,她急著要去夸

奖秋英的身法美妙,就向前走去。

    怎知她才跨出一步,那蒙面人陡然反手一掌,向她当胸拍到。

    红绫立时收住了脚步,一拳打出,打向对方的掌心。怎知陡然之间,那蒙面人手掌

放慢,变得眼前掌影乱摇,根本看不准何者是处,何者是实。

    红绫吃了一惊,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付才好,就向后急退了一步。

    我和白素,一听红绫说到这里,便一起发出了一下低呼声  我们知道,女儿要吃

亏了!

    红绫的本领,九成来自她当野人的时候,跟著灵猴训练出来的体质。

    她蛮力十足,白老大也曾指点了她一些武学招式,但都是浅近功夫,虽然经她使来

,也大具威力,但是比起高深的、变幻莫测的武功,自然相形见绌了!

    这时,她一说到忽然之间,眼前掌影乱晃,我和白素自然知道,她遇上了武学高手

,那是非吃亏不可的了!

    幸而听她一路说来,那蒙面人对她,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恶意,还夸奖她心地好,所

以虽然知道不妙,也不是太担心  事实上,红绫说的时候,好端端地在我们身前,明

知她有惊无险,但是父母关心情切,虚吃一惊,那是难免之事。

    果然,红绫才一后退,掌影之中,一掌已直欺到了她的胸口。红绫应变也快,立时

扬手去格,却不料那一掌,仍是虚招,手掌一翻,攻的是她的肩头。

    这一下,红绫再也避不开去,“砰”地一声,一掌击个正著。

    这一掌的气力好大,红绫皮粗肉厚,倒并不觉得怎么疼痛,可是一股大力,却将她

撞得运退出了四、五步去。这对于红绫来说,是前所未有之事,她不禁哇呀大叫,却又

由衷地叫:“好大的气力,好掌法!”

    那蒙面人一掌击中了红绫,借力向前窜出,已到了秋英的身前。

    红绫这时看出去,只见秋英睁大了眼,望著蒙面人,全然不知发生了甚么事,那蒙

面人直欺到秋英的身前,一下子遮住了红绫的视线。

    红绫看过去,像是看到那蒙面人,取出了不知甚么东西来,向秋英照了一照,接著

,他又向前极快地窜出,而秋英竟如影附形,紧跟在他的身后,也向前掠出!

    红绫一见这等情形,便大是著急。

八、神鹰

    一时之间,她也忘记了秋英根本听不见,大叫道:“喂,你到哪里去?”

    她一面叫,一面向前追去,可是她和两人之间,有一段距离,追到了山崖脚下,只

见那头鹰也向两人追出,可是蒙面人一扬手,银光一闪,射向那鹰,那鹰在空中一个翻

飞,虽未被射中,但竟如知道厉害,不敢再追,向红绫飞了过来。

    红绫一见,更是大奇,向鹰叫道:“快回去告诉爸妈,出事了!”

    那鹰和红绫之间,已有奇妙的沟通能力,立时展翅飞了回来。

    红绫不停说著,黄蝉几次想插口,都未能如愿,直到这时,她才叫:“等一等,我

有点不明白!”

    红绫被打断了话头,有点不愿意,我忙道:“事情很严重,说清楚一点好!”

    红绫这才向黄蝉望去,黄蝉道:“那蒙面人给秋英看了一样东西?”

    红绫很认真:“他的身子遮住了秋英,我看不清楚,像是那样,也像是向秋英,作

了一个甚么手势。”

    黄蝉眉心打结,神情疑惑之至  这种神情,绝不是假装出来的,而她疑惑的,也

绝不是红绫所说的话是否真实,而是红绫所说的一切,在她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

事,宛若太阳从西方升起一般。

    她迟疑地问:“看起来,秋英是自愿跟著他走,而不是被他带走的。”

    红绫回答得更认真:“秋英是经过了他的一些动作之后,跟他走的!”

    那蒙面人和秋英的去势好快,红绫一面大声呼喝,一面飞身追上去,以她的行动之

快,可是却也越追越远,眼看著两人在山崖之中乱窜,忽然一下子,就失去了他们的踪

影。

    红绫在山崖上,到处乱找,一点结果也没有,而就在这时,我们也赶到了。

    听红绫说完经过,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望著蜿蜒下山的公路,心想,那蒙面人带著

秋英,一上了公路,要是有适当的交通工具,这上下不知道已离去多远了!

    白素看来很镇定,她望著黄蝉:“你不是有对秋英的‘遥控器’吗?应该至少可以

知道她现在离我们多远,在甚么方位?”

    白素故意把向秋英输送讯号的那个仪器,称之为“遥控器”,当然是对这种情形,

表示不满。而红绫一听之下,却惊讶莫名:“甚么遥控器,难道秋英是一个机器人?”

    白素道:“不是,她是真人,可是却被当作机器人一样看待  而且,认定她是一

个快乐的机器人!”

    黄蝉像是未曾料到,白素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她支吾了一下:“我早已发出讯号

,请她来我面前,可是……可是她像是已离开了讯号能接收的距离。”

    我忙问:“有效距离是  ”

    黄蝉吸了一口气:“一千公尺。”

    我苦笑了一下,秋英已在一千公尺之外,那可能是任何所在,再也追不上她了!

    红绫不明白秋英的情形,所以她对我们的话,也不是十分了解,一脸的疑惑,同时

,我看到黄蝉望向红绫的神情,也疑惑之极。

    白素在这时候,沉著声,一字一顿地道:“黄姑娘,我女儿,可能甚么事都干得出

来,但是她却不懂得甚么是说谎!”

    我已算是“知觉麻木”的了,因为我绝不会想到不相信红绫的话,所以就以为别人

也是如此。这时,经白素一提出,我才知道黄蝉竟然在怀疑红绫说话的真实性!

    我对黄蝉本来就有些不满,这时更是气往上冲,重重地“哼”了一声:“不信她,

世上无人可信!”

    黄蝉在刹那之间,俏脸之上,神情变化万千,最后,她一顿足,转过身,向前疾走

出几步,抱住了一棵大树,身子颤抖不已。

    白素向我和红绫,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们别跟著她,她来到了黄蝉的身后,柔声

道:“是不是不见了秋英,事情很糟?”

    黄蝉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向天,她紧抿著嘴,不说话,可是两行眼泪,已夺眶而

出。

    白素又问:“会糟到甚么程度?”

    黄蝉苦笑了一下:“说有多糟就多糟  至少,会认为我放走了秋英,继续欺瞒组

织。”

    这时,红绫向上一招手,那鹰飞了下来,停在红绫的手臂上。我随口说道:“孩子

,当时,你不该叫鹰来通知我们,应该叫它去追人!”

    鹰的目光锐利,那鹰又通灵无比,当时若是由鹰去追人,一定可能有把握知道蒙面

人把秋英带到何处去的。

    我这样说,自然并没有责怪红绫之意,红绫也绝不会见怪。

    倒是那鹰,一听得我如此说,立时发出了三下古怪的声音。红绫闻声大喜,在鹰的

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嗔道:“你怎么不早说!”

    这种情形,看在不明就里的人眼中,简直就是神话。但我明白鹰和红绫之间的关系

,所以忙问:“它说了些甚么?”

    红绫道:“它说,它在飞回家的时候,在空中看到他们离去的方向。”

    我不禁叹了一声  光是知道离去的方向,用处不大。可是黄蝉却用力一摇头,甩

掉了泪水,疾声道:“有方向,跟踪就容易。”

    黄蝉这样说的原因,我倒可以理解,想必是她的“遥控器”,能在一千公尺或是更

远的距离,侦知秋英的去向之故。

    红绫立时向鹰作了一个手势,那鹰腾空而起。我们这时,是在半山腰的公路上,照

说,蒙面人带著秋英离去,方向不是上山的路向,就是下山的路向,可是那鹰飞到了半

空之后,一声长鸣,却是向著山头上直飞了上去!

    我们几个人,不禁相顾愕然,因为这表示,蒙面人和秋英,虽然上了山,但却不是

由道路上去,而仍然是攀山而上的!

    何以他们竟舍道路而不用,这实在令人疑惑。但是,还未曾容我提出来商量,黄蝉

已一声娇叱:“还等甚么,快上山去!”

    她说著,身形一闪,已经横过了马路,紧接著,我、白素、红绫三个人,也刷刷别

地穿了过去,这时正有几辆车子来往,一时喇叭声大作,但我们的去势,实在太快,所

以车子未及停下,我们已经在车前车后,穿了过去。

    开始向上去时,还有些小路,到后来,全是密密的林木。这个城市的人口密度,虽

然在世界首十名之内,但这一带的山上,却还是林木的世界。

    眼看前面去路渐窄,行进困难,红绫性子大发,一声长啸,一跃而起,已上了一棵

树,一上了树,她的野人本色,便显露无遗,简直就如同猿猴一样,从这株树到那株树

,行动如风,一下子便把我们抛到了后面。

    我们也想学她,奈何在树丛中跳跃奔窜的这种功夫,都未曾学过,而且那也不是一

时之间,学得会的,所以也无法可施。

    好在红绫虽然赶在我们前头,但是她不时发出长啸声,好令我们知她身在何处,要

紧随著她,倒也不是难事。过了约有半小时,红绫的长啸声传来,似乎老是停留在原处

,再也没有前进。

    我们加紧脚力,追了上去,不一会,就看到红绫站在山顶的一块小小平地之上,那

头鹰,就在平地之上,离地不高,正在盘旋。

    我疾声问:“甚么意思?”

    红绫道:“鹰儿看到他们,曾在这山头上。”

    我有点啼笑皆非:“然后呢?”

    红绫道:“后来就不知道了,它要赶去报讯,没再看到他们的去向。”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都不知说甚么才好,心想黄蝉一定失望之至了,向她看去,

却见到她俏脸之上,正好闪过一丝又惊又怒的神色。

    那种神色,一闪而过,时间只怕还不到百分之一秒,若不是我恰好向她望去,绝对

发现不了!

    她现出那种神色的时候,目光望向近崖处的一块大石,接著,她像是雷殛也似,震

动了一下,但随即回复了原状,而且,一看就知道,故意把目光挪离了原来注视著的所

在,望向别处。

    这一切,虽然是在电光石火之间完成,但是却恰好被我捕捉到了!

    我心中陡然一动,伪装甚么也没有看到,可是却在暗中留意那块大石。那大石旁,

有杂草、有灌木,看来一点也没有异特之处。

    我仍然不动声色,甚至不向白素使眼色,只是焦急地道:“真糟,这下子,不知哪

里去找他们了!”

    黄蝉苦著脸,先望著我,再望向白素,后来,竟望向红绫,那种神情,叫人无法不

同情,红绫问:“黄姐姐,不见了秋英,你会  ”

    我和白素是一样的心思,都想阻止红绫发问,因为以红绫之单纯,对黄蝉的心机之

深,简直是一天一地,红绫决计不是对手。

    可是红绫一下子就问了出来,她问得快,我们未及阻止,而黄蝉的回答更快,我们

竟也来不及阻止!

    黄蝉的回答是:“我会死,死得很惨!”

    她虽然只说了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可是语调之凄惨,连我和白素,明知她的话中,

大有作伪的成分在,也不禁心中恻然!

    像红绫如此威猛的人,一听之下,竟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失声道:“这便如

何是好?”

    我和白素忙道:“孩子,你……”

    可是黄蝉真工心计,还是把话抢到了我们的前面,疾声道:“你们要帮我!”

    她连说这五个字,也大有讲究,不说“要你们帮我”,而说“你们要帮我”。虽然

同样是这五个字,可是前者还含有请求的成分,后者简直是把事实定了下来,变得非帮

她不可了。

    红绫这傻女孩,自然分不清其中的奥妙,已忙不迭点头道:“一定、一定!一定帮

你!”

    她还唯恐黄蝉不相信,竟把当野人时,在猿猴处学来的习惯动作,也使了出来,一

面说,一面拍打著胸口,发出老大的声响。

    黄蝉也索性做戏做全套,一步抢过,双手握住了红绫的手,一句话也不说,却望著

红绫,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目光竟然大是真挚。

    看到了这里,我和白素,心中不禁一声长叹,知道再要红绫不管黄蝉的事,一定已

不可能,逼急了,可能惹女儿对我们起反感!

    不过我们也不是太担心,因为人的成长过程中,总不免要经历各种各样的挫折。许

多事,是怎么教也教不会的,非亲身经历了,才知端的。有道是“经一事,长一智” 

 那还是指聪明人而言。若是笨人,只怕吃上七、八次亏,也难长一智。

    我们的女儿,当然不是笨人,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而且,黄蝉究竟要采取何种手

段对付二活佛,我们也想知道。若是她和红绫有来往,对我们来说,也未尝没有好处。

    由于黄蝉是代表了强权势力的,所以我们不得不对她加倍提防,当时也就装出了一

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让黄蝉心中去暗庆得计  她当然也不会显露出来,成年人之间的

勾心斗角,红绫是不会明白的。

    当下黄蝉的声音,竟然有些发颤:“还要借你的神鹰一用。”

    红绫一听得有人称那鹰为“神鹰”,已是欢喜莫名,连声答应:“行!”

    黄蝉道:“要相烦神鹰,在高空飞旋,留意他们的下落,一有发现,立即……立即

……”

    她一口气讲了下来,讲到这里,迟疑了起来。

    红绫性急,忙道:“是不是一有消息,就立即请它来报知?你不妨暂到我家住著,

鹰儿认得路,一有消息,会立刻回来!”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想这倒好,女儿自作主张,把人请上门来了。

    这时,黄蝉也向我们望来,颇有歉意:“到府上去打扰,那是难免的了,只是神鹰

一有了发现,若是飞回来报讯,这一耽搁,人又不知到哪里去了!”

    红绫竟真正老实,大是著急,顿足道:“那应该怎样才好?”

    我沉不住气,不忍红绫被黄蝉戏耍,所以忍不住道:“不要紧,叫黄姑娘给神鹰配

带一具无线电话,一有发现,立刻电话通知,也就是了。”

    红绫想了一想,也知道决计没有这个可能,她也知道我是在说反话,可是她仍然不

明白我为甚么要说反话。

    谁知道黄蝉听了我的话之后,竟像是一点也不觉得我在讽刺她,反道:“卫先生的

办法,虽不中亦不远,原则上就是如此!”

    这一来,连我也莫测她的高深了!

    我们一起向她望去,只见她动作优雅,取出了一只小盒子,打开盒子,又取出了一

枚指甲大小的物事来。

    红绫瞪著眼问:“这是甚么?”

    我和白素一看,就不约而同,闷哼了一声,齐声道:“那是一具讯号发射仪!”

    我多说了一句:“这有效距离又是多远?”

    虽然我一看就知道那是甚么,但是黄蝉的回答,仍然令我感到意外:“无限远  

当然只是在地球上!”

    我怔了一怔,白素扬眉:“想不到这小小的装置,还能和人造卫星发生联系。”

    黄蝉说通讯的讯号可以发射到在地球上的无限远,那当然要通过人造卫星来作媒介

了,其原理和如今通用的越洋电话,完全一样。

    黄蝉点了点头:“情况紧急,只好动用它来救急了。”

    红绫一听我们的对话,便知究竟,用手把那微型讯号仪接了过来,问:“让它衔著

?”

    黄蝉摇头:“不,附在爪上,一有发现,请它轻轻一啄,我们就可以收到讯号!”

    她说话十分乖巧,不说她可以收到讯号,而说“我们”可以收到讯号。

    而且,还有更乖巧的话在后面,她望向我:“多年未有七先生的音讯,若是藉此能

够见到七先生,那也是天大的幸事!”

    这样说,等于是在为我著想了。

    不过,她的话,也令我怦然心动  确然,若能再见到久不知下落的七叔,那实是

一大乐事!

    我淡然道:“也未必一定是他。”

    黄蝉长叹一声:“除了卫家门中,会有这样的能人之外,我想不出还会有甚么人!

    这一下“高帽”,送得有点过分了。我和红绫相视而笑,白素道:“黄姑娘嘴真甜

!”

    黄蝉却像做了丑事的少女一样,大是忸怩,也就不觉她阿谀太过了。

    这时候,红绫和那鹰走过一边,双方各自发出一阵古怪的声音,红绫手一扬,那鹰

振翅飞起,转眼之间,没入云端不见。

    我吸了一口气:“这样的仪器,黄姑娘倒信得过那头鹰儿?”

    这通讯仪虽然只是小小一片,但必然珍贵无比,所以我才这样说,却不料又给了黄

蝉表现的机会,她道:“在这里的一切,我都信任,我的命悬在各位之手,还有甚么不

可信的。”

    我有点反感,冷冷地道:“何致于如此严重?”

    黄蝉却长叹了一声,不加辩解,我又闷哼了一声:“这里已没有甚么可找的了,回

去吧!”

    我说著,已大踏步向前走去,白素看出我不快,这时跟在我的身边,难得的是红绫

,她居然也知道了我对黄蝉的不满,大步赶了过来,低声道:“爸,你不是常常帮助别

人的吗?”

    我望著她,不禁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没有像平常的孩子那样,受过循序渐进的教育

,我在想,现在开始,才向她灌输“中山狼”那样的故事,告诉她有些人是帮助不得的

,不知是否有效?

    白素看出了我的心意,柔声道:“孩子,等一会我和你细说。”

    红绫也有点明白,她发出了感叹:“人真是太复杂了,比任何方程式更复杂。”

    我们三人在前一面走一面说,黄蝉竟老实不客气,跟在后面。

    红绫道:“就这一次,秋英毕竟是和我在一起时不见的,我不能旁观。”

    黄蝉应声道:“若是府上不方便,我  ”

    白素不等她讲完,就道:“没事,回去先喝著酒,再慢慢等。”

    白素的话,也有著明显的讽刺意味,连红绫这样不通世故的人,都听出来了,所以

向她的母亲,投以奇讶的眼光,表示她心中有疑问。

    黄蝉毫无疑问,是一个玲珑透剔,至于极点的人,她焉有不明白之理。

    可是她却硬是装著不明白,叹了一声:“秋英未有消息前,哪有心情喝酒!”

    这样子的委屈求全,我和白素心中,都有点不忍。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她

是强权势力的代表,若是调动力量,和我们来硬的,我们就算不敌,也绝不会皱一皱眉

头。

    可是她却一味软磨,又猜不透她究竟意欲何为  她最终的目的,是想在我这里,

知道转世二活佛的下落,这一点我是知道的。然而,我也可以肯定,她绝难达到目的,

所以,就无法知道她会采取甚么样的步骤,来达到她的目的。

    我一生经历极奇,也遇到过各式各样的人,但是像黄蝉那样的却也还是头一遭。

    她本来清丽绝伦,是一个绝色美人,无论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大具迷人的风姿

,使人在不知不觉之中,会对她迷恋。

    这样的一个出色的人物,可惜由于知道了她具有目的,有所企求,而且可能不择手

段,所以顿时品级就低了,便成了徒具美丽的外型,再也没有美人那种发自自然的迷人

风姿了。

    在现实世界中,有的是为了利欲而变俗的美女,可是都没有像黄蝉那样极端,这真

不免令人叹息。

    在途中,可能是由于各怀心事,所以谁也没有说话。一进了门,白素便道:“孩子

,跟我来,我有话说。”

    红绫答应了一声,就和白素上楼。我忙道:“我也有话说!”

    白素却道:“你先把话向黄姑娘说清楚了。”

    她们两人上了楼,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回身来,向黄蝉道:“我要说的话只有

一句:你绝无可能在我们这里,得到转世二活佛的情报,不论是来软的或是来硬的,都

不行。”

    黄蝉现出十分委曲的样子:“我没有企图在你这里搜集转世二活佛的情报,我只是

想取回那三件法物,向组织证明我和秋英是清白的!”

九、另一个人

    我闷哼了一声:“就那么简单?”

    黄蝉苦笑:“这还简单?到现在为止,还一点线索都没有,连人都丢了。”

    我挥了挥手:“你有甚么接收讯号的仪器要摆出来,只管请便。”

    黄蝉道:“不必了,那鹰  ”

    我陡然打断了她的话头:“那神鹰!”

    黄蝉的俏脸之上,现出了十分复杂的神情,过了片刻,她才道:“我称那鹰为神鹰

,也不为过,而且我相信,它一定会有所发现!”

    我刚才“提醒”她,自然是基于对她讨好红绫的明显不满,她自然也知道,所以才

作了这样的解释。但是她的解释,当然不能消除我的不满。

    我半转过脸去,没有再说甚么,黄蝉先说完了刚才被我打断了话头的那句话:“若

有讯号回来,我立刻就可以知道!”我并没有去问她,讯号的接收仪何在。在领教过了

身体内可以藏有小型核武器的情况之后,没有甚么是不可能的了。这时如果她告诉我,

讯号接收仪,就在她的脑部,我也会深信不疑。

    黄蝉接著,又叹了一声,幽幽地道:“其实,我们没有不可以成为朋友的道理。”

    我盯了她半晌,才道:“太有了,你是一个强权势力的代表,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和全世界的普通人有同样的一个理念:愿世界上所有的强权势力,都烟飞灰灭,消

失无踪!”

    黄蝉抿著嘴,好一会不出声,才道:“那么至少在找寻的下落上,我们可以合作。

    我疾声道:“说到合作,双方必须坦诚相对。”

    黄蝉一扬眉:“我们可以坦诚相对!”

    我提高了声音:“好,那么,请告诉我,在山上,那块大石旁,你发现了甚么?”

    我曾发现她目注一处大石,神色有异,却又不知原因,所以这时提出来责问她。

    黄蝉呆了一呆,反问道:“有吗?”

    我用力点头:“有,可能只有百分之一秒,在你脸上显露你看到了甚么值得注意的

事,但是恰好给我看到了!”

    黄蝉伸手,在她自己的脸上抚摸著,然后,又双手掩住了脸一会,这才道:“我是

一个不合格的特务,竟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我冷冷地道:“不必太自责,只不过是凑巧而已。”

    黄蝉不等我再问,就道:“在那块大石上,我看到了有人留下来的暗号。”

    尽管她说得认真,但我仍然立即嗤之以鼻  秋英是一个“白痴”,只能在脑中接

受简单的讯号,根本没有能力留甚么暗号给她!

    当然是我的神情告诉了黄蝉我不相信她的话,所以她急急有了说明  虽然我心中

对黄蝉始终有芥蒂,但那全然是由于她的身分异特之故。事实上,和她打交道,可以说

是赏心乐事。第一,她极其聪明,鉴貌辨色,话头醒尾,几乎不必明言,她就能明白你

的意思,和聪明人打交道,自然是乐事。其次,她容貌体态,都俏丽绝伦,赏心悦目,

虽没有“内在美”,但是和一个母夜叉相处,或是和一个美女,当然宁愿选美女了。

    这时,她急急道:“当然不是秋英留下的暗号,她甚么也不懂,怎会留下甚么暗号

。”

    我“哦”地一声,故意道:“不是秋英,莫非是那蒙面人留下的不成?”

    黄蝉低叹了一声,似乎在感叹我对她的态度,始终不友善,但是她却并没有提出抗

议,只是道:“我不知道是谁  令我震惊的是,留下来的暗号,是绝对秘密的,知道

的人,只有十三个。”

    我皱了皱眉  这情形并不出奇,任何人都可以自创一种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明白的

暗号,但为甚么是“十三个”人呢?

    黄蝉立刻道:“一个是暗号的创造人,其他,是我们十二个。”

    我“哦”地一声。我明白,“我们十二个”的意思,和黄蝉同一身分的女特务,一

共有十二个,黄蝉是其中之一。

    这十二个以花为姓名,自小便接受匪夷所思训练,而成为强权势力的“人形工具”

,我对她们并不陌生,而且,也知道其中几个的结果  海棠成了外星人,彻底摒弃了

她心目中丑恶的地球。柳絮和康维十七世这个新形成的生命在一起,水红最幸运,和柳

絮一起,脱离了强权的控制。

    这些美丽的女孩子,都和原振侠医生有过种种事件,我只是间接知道一些。

    眼前的这个黄蝉,是和我见面最多的一个了。

    黄蝉居然知道我在想甚么,她道:“似乎我们一生的训练,都敌不过原振侠医生的

魅力!”

    我笑了一下:“老和尚告诉小和尚,女人是老虎。”

    这是一个老故事了,黄蝉自然一说就明白,她现出向往的神情:“很可惜,据说,

这位俊俏古怪又多情的好男儿,下落不明了。”

    看来她大有会一会原振侠的意思,我叹了一声:“他的情形太复杂了,有机会或会

详告。”

    当我这样说的时候,我心中不禁在想,若是原振侠遇上了眼前的这个美人儿,不知

道又会迸出甚么样的火花来?

    我没有再想下去,追问:“既然是这样的暗号,那一定是你的同类到了。”

    我不说“你的同伴”,而说“你的同类”,那自然是无礼之至。她也不介意,却缓

缓摇了摇头。

    我不知她在弄甚么玄虚,只是闷哼了一声,她立即解释:“要是是我们相互间留下

了暗号,必然会有一个代表身分的标记,一看就知道是谁留下的。”

    我不耐烦:“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黄蝉欲语又止:“这实在是没有可能的事  ”

    我有点恼火:“已经发生了的事,这有甚么不可能的,是谁留下的暗号?”

    问到这里,我陡地想起,刚才她说过,那特有的暗号,只有十三个人知道,除了她

们十二个之外,知道的是暗号的创办人。

    如今,她说那暗号不是她们十二个所留的,那当然是暗号的创办人了!

    所以,我疾声问:“暗号的创办人是谁?”

    我自以为这个问题,问中了要害,却不料白素的声音,自楼梯上传来:“你本末倒

置了,怎么不先问暗号的内容是甚么?”

    我循声看去,白素和红绫,一起自楼上走下来,她们显然站在楼梯上已有一会儿了

    黄蝉立即道:“白姐说得是,那留在石上的暗号说,秋笑不会有危险,叫我不必费

心机去找,找也找不著,找到了也没有用。”

    我表示疑惑:“甚么暗号,能表达那么丰富的内容?”

    黄蝉道:“是,这种暗号,比现代速记,要好十倍都不止!”

    我再问:“暗号的创办人是谁?暗号是他留下来的?”

    黄蝉道:“我不知道暗号是甚么人留下来的,照说只可能是创始人,可是又实在没

有可能  ”

    她说到这里,我再也忍耐不住,疾声喝道:“那创始人是谁?”

    黄蝉忙道:“我说!是铁蛋铁大将军!”

    我陡然一震,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应才好。这个答案,其实并不突兀,而且还

应该在意料之中,因为当铁大将军权势薰天之时,正是他负责整个情报工作之时。

    所谓“她们十二个”的训练培养,铁大将军都是主持人之一,那么,他自创一套暗

号供她们使用,不是正常之极的事情吗?

    但是我还是感到了震惊,那是由于,我和这位大将军的关系太特殊了!

    而且,我知道铁大将军在残酷的权力斗争中摔下来,失势之后,堕楼受创,双腿折

断,有幸劫后余生,在德国的农村之中隐居,不问世事,如何会来到这里,在石块上留

下暗号。

    黄蝉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在事先,说那是不可能的事!

    我在杂乱的思绪之中,立即又联想到了铁大将军的儿子铁天音  这个悲剧性的人

物,由于少年时目睹了血肉横飞的政治权力斗争,刺激过甚以致有间歇性的不正常精神

状态的发作,为了他的这个病,我和他在苗疆,几乎因为误会而铸下了弥天大错。

    这铁天音虽然已是专业医生,但是性好活动,难道是他?莫非是铁大将军把有关暗

号的事,告诉了自己的儿子?铁大将军失势之后,虽说已看透了世情,真心归隐,但当

年指挥百万大军,转战沙场,叱吒风云的大将军,晚年寂寞难耐,向自己唯一的亲人,

诉说一下当年的风光得意之事,也在情理之中。

    如此说来,那蒙面人难道是铁天音?

    一想到这里,我忙问:“那绝密保险库的出入方法,铁将军知不知?”

    黄蝉像是早已料到我有此一问,立时道:“最初创设之后到如今,方法经过更改,

那是铁大将军出事之后的事了,所以,如今的方法,他不可能知道。”

    我立时向白素望去,白素道:“不必问我,问黄姑娘好了!”

    我和白素之间,已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她知道我是要问她,是不是有铁天音最近

的消息,如何方可以和他联络,而白素料到,黄蝉也必然留意过铁大将军的这一条线,

所以叫我问她。

    (有关铁大将军的事,散见于《探险》、《继续探险》、《大秘密》及《少年卫斯

理》诸故事之中。)

    黄蝉也立时应声道:“铁天音在苗疆的贫困地区行医,他和一个叫何先达的人合作

,一行西医,一行中医,活人无数,方圆千里的少数民族,尊他们为天上派下来的大救

星!”

    我和白素,“啊”地一声,大是感慨。

    当年和他在苗疆分手之后,只盼他自小受刺激形成的疾病,得以医治,看来何光达

的内家气功,已经奏效,他们两人在苗疆行医,拯黎民于水火,那真是功德无量了。

    黄蝉又道:“近两三年,他一直没离开过苗疆。”

    我望了黄蝉半晌,黄蝉忙道:“那不关我的事,他身分特殊,要受监视,每一个和

他这样身分的人,都不能免,别说是儿子,老子也不能免。”

    我叹了一声,没有再说甚么  那种事,当然不能怪黄蝉,当他们的最高首领狂吼

“别在我房间装窃听器”之时,黄蝉只怕还未出生,连最高首领尚且如此,那只好说是

,一个极权势力既已建成,一切可怖卑鄙的手段,也随之而生,连建立者本身,也难以

避免,“作茧自缚”这句成语,怕就是这个意思吧!

    一时之间,我们几个人的心中,都有同一疑问:“那会是谁?”

    自然,这个疑问,必须建立在对黄蝉的话,深信不疑这一点上。黄蝉自己也明白这

一点,所以她道:“那暗号还在,一共是几个符号,我可以带你们去看。”

    白素道:“不必劳师动众了  我想,留下那暗号的,是把秋英带走的那蒙面人!

    黄蝉听了,欲语又止,我则点头表示同意:“先假设这蒙面人,不知通过了甚么途

径,得知了许多秘密,包括特殊的暗号,和出入秘库的方法等等。”

    黄蝉接受了我的假设,提出了新的疑问:“他把秋英带走的目的何在?”

    我吸了一口气:“这一点最令人不解,照说,他要带走秋英,在他盗宝的时候,要

把秋英弄走,易如反掌,何必等到现在?”

    白素表示不同意:“秋英是一个活人,那时要弄走她,当然有困难!”

    我反驳:“如今的情形,不是他把秋英劫走,而是秋英自愿跟他走的!”

    白素想了一想:“或许,是那时时机尚未成熟吧!”

    白素这样说法,听来很是牵强,我以为白素只是顺口说说的,没料到后来事态的发

展,竟证明大有道理。

    我们在讨论推测,红绫在一旁,很少发表意见,但是她听得十分用心,这时,她道

:“关键全在那个小姑娘的身上。”

    她老气横秋,称秋英为“小姑娘”,自然是由于秋英纤弱的外型,得来的印象。她

这样说法,颇令我们感到突兀。

    因为从各个角度来看,关键人物,都应该是那个蒙面人,和秋英有甚么关系?何以

红绫独排众议?难道她也怀疑秋英泄露了秘密?

    一时之间,我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红绫道:“我感到,秋英跟著那蒙面人离去的时候,像是很有默契。”

    我呆了一呆,对于红绫的这种说法,我不能表示甚么意见,因为当时,她在场,我

不在场。

    白素道:“你是说,蒙面人曾给秋英看了一样甚么东西,秋英就……明白了。”

    红绫道:“或许是给她看了甚么东西,也或许是向她作了一个甚么手势,又或许是

……说了一句话?总之,她是向秋英传递了一个甚么讯息,秋英一看就明白,所以才会

跟他走的。”

    红绫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不然,秋英的武术根底极深,任何人要强逼把她

带走,不是易事。”

    我和白素,向黄蝉望去,徵询她的意见。黄蝉点头:“秋英由于心无旁骛,所以武

术的造诣极深,在我们十二个人之中,以她为首。”

    黄蝉的话,又在意料之中,又出乎意料之外。在意料之中的是,在那样的环境之中

,有明师高人指点,秋英除了习武之外,甚么别的心思也没有,自然容易精通,中国的

传统武术,尤其是内家气功,最讲究修练者精神集中,抱元归一,杂念丛生的,一定难

以达到最高境界,所以秋英的武学修为高,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是她的外型,看来如此弱不禁风,又实在难以叫人联想到她会身怀绝技,若谓“

真人不露相”,秋英可以说是世界之最了。

    黄蝉在肯定了红绫的一点意见之后,神情又疑惑之至:“可是,她……和蒙面人之

间,又怎么会有默契?”

    红绫很是得意:“这就是我说她是关键的原因了,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黄姐姐

,你虽然说你是她最亲近的一个人,可是你知道么?”

    黄蝉先是一呆,接著是欲言又止。猜想她原来是想脱口说“我当然知道”,但是一

转念间,又觉得自己未必知道,所以又把话缩了回去。

    接著,她叹了一声:“我以为知道,可是看来,还是不知道。”

    我和白素,对红绫的分析,都大感有趣  她的分析看来不依常规,只凭一己灵感

,但是却又奇峰突起,在毫无头绪的闷局之中,颇有醒人心神之妙。

    我反问:“那么,你说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红绫搔头:“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她绝非一个头脑简单,只凭人家发给她的讯号行

事的人,她有比常人更丰富精采的内心世界!”

    红绫对秋英竟然作出了这样的评价,很出人意表,黄蝉道:“你和她相处,不过几

小时!”

    红绫道:“是,时间很短,但我们两人一鹰,是真正相处,是凭各自的心灵力量交

流,而不是用仪器发出讯号给她接收。”

    黄蝉挥了挥手:“你们的心灵交流之中,你得到了甚么?”

    红绫皱著眉,眉心打了一个大结,我看了之后,忍不住伸手,在她的眉心,按了一

下。红绫道:“黄姐姐,照你的叙述,秋英对世上的一切,所知极少,她甚至应该不知

世上有鹰这种禽鸟存在?”

    黄蝉的神情,刹时之间,也变得很是疑惑,显然她认为红绫所说的有理。

    她迟疑道:“她见了那鹰,觉得有趣,和鹰玩耍,也是很普通的事。”

    红绫摇头:“黄姐姐,你叫那鹰为‘神鹰’,它通灵之至,绝不会和普通人玩耍,

而且,秋英一和那鹰在一起,就像是一个熟练的驯鹰专家一样,她和鹰儿的一些……‘

共同语言’,连我都不知道,她和鹰儿还联合起来笑我不懂!”

    这一番话,听得我们三人,大是错愕,我连连作手势:“你说清楚一些,你这样说

,想说明甚么?”

    红绫一字一顿:“我是说,秋英脑中,有著完整的记忆系统,她不是又聋又哑的残

废。”

    黄蝉陡地叫了起来:“不可能!”

    红绫也大声道:“一定是,只是她的情形有些特别,她似乎并不能由心运用她脑部

的记忆,要依靠某种诱发,才能触动,例如那鹰引发了她记忆部分中对鹰的所知,那蒙

面人不知用甚么方法,引发了她的另一些记忆,使她跟著他走了。”

    红绫侃侃而谈,不但对她所说的一些奇特现象,充满了信心,而且,还说得条理分

明。虽然她所用的字句,有时很生硬,听来不是很顺耳,但是我们都明白。

    听她说到后来,我心中骇然,失声叫道:“天,你说的,她不能由心控制的记忆,

是说那是她前生的记忆?”

    在我这样说的时候,白素和黄蝉,也不由自主,发出了低呼声。

    红绫道:“我不敢肯定是不是她的前生记忆。但是可以肯定,她的脑中,必然有一

组十分完整,而且十分异特的记忆在。”

    我们相顾无语,心中的疑问相同,这个疑问是:秋英会是谁?

    这个疑问,乍看不通之至,应该问得详细一些:秋英的前生是谁?

    或者:秋英脑中的记忆,原来属于甚么人?

    一时之间,我们都为红绫这种奇异而大胆的推测,而感到震惊,然而却又不得不承

认,红绫的推测,很能够解释一些谜团。

    黄蝉最先有了反应,她结结巴巴地道:“秋英……秋英她是潜伏的敌人?不……不

……秋英的脑中,有著潜伏的敌人?”

    我大声道:“未必是敌人,那是一组记忆,属于另一个人,那另一个人,或者和她

有关连,是她的前生,那么,她就是这个人的转世,或者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侵

入了她的脑部  这两种情形,都不是很罕有,我都曾经历过好几次了!”

    黄蝉在理智上很能接受我的解释,但是在感情上,她显然难以接受,她不断摇头,

神情变幻莫测,但都是不相信的神情。

    又过了一会,她又问:“这……是不是说,如果是她泄露了秘密,那其实泄露秘密

的不是她,而是她脑中的那‘另一个人’?”

    我点头:“可以这样说。”

    黄蝉双手捧住了头,走到了一角,红绫有点不明白:“黄姐姐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