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艘古代的帆船,正以相当高的速度,向我的船,迎面撞了过来!

    那真正是突如其来的意外,当这艘船,突然冲过浓雾,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离开

我的船,只不过三十公尺左右,我在那一刹间,变得目定口呆。

    紧接著,我想,至多不过是两秒钟吧,我又看到了那艘船的前半截,和它高大的桅

    同时,我听得船头之上,有人在发出可怕的笑声,而且,我立即看到了那个人!那

人半伏在一堆缆绳之上,张大口,向我笑著。

    我认得出他,他就是那个在沉船的船舱之中,持著铁锤,向我袭击的人!

    我踉跄后退,在我刚退舱口之际,我又看到,一左一右,另外有两艘同样的船,在

驶过来,船头上,一样有著那种盘绕著海怪的徽饰!

    三艘鬼船!

    现在,我完全相信摩亚船长的话了!

    摩亚船长的船,就是为了要逃避这三艘鬼船的撞击,而改变航道,终于造成了沉船

的惨剧的。当摩亚船长向我说起这一段经过的时候,我无论如何不肯相信,而且试图用

种种“科学”的观点去解释。

    但是我现在却不需要任何解释,因为我自己见到了这三艘鬼船!

    而且,我的处境,比摩亚船长当日遇见鬼船之际,更来得糟糕,他当时一看到鬼船

,还可以立时下令,改变航道去避开它们,但现在,我却无法这样做。

    我并不是说,我没有机会这样做,如果我有足够的镇定的话,在迎面而来的那一艘

船,冲破浓雾,突然出现之际,我或者可以立时奔回舱中,发动机器逃走的。

    但是我却没有这份镇定。

    当我发现第一艘船,陡地从浓雾中冒出来之际,我完全惊呆了,先是呆立了几秒钟

,接著,踉跄退到了舱门口,又发现了自左、右而来的两艘船,我僵呆在舱口,一动也

不能动。

    三艘船一起向我的船撞来,我看得十分清楚,那是三艘三桅大船,我也听得那人在

迎面而来的船上,发出凄厉的怪笑声。

    在这时候,我脑子异常清醒,可是我的身子,却因为过度的震骇,一动也不能动。

    我眼看著那三艘船的船头,冒著浪花,向我的船撞了过来。

    而在那一刹间,我所想的,是一个十分可笑的念头,我在想,这三艘是鬼船,鬼船

是虽然看得到,而实际上并不存在的东西,就像是影子一样,它们虽然声势汹汹地向我

的船撞了过来,但是事实上,它们就像是三个巨大的影子,并不能伤害我的,它们就快

过去了,就快要透过我的船驶过去了,我只不过受一场虚惊而已。

    这时候,我作这样的想法,证明我的神经,已经紧张到了推翻了平时对科学的信念

的地步,已到了毫无保留地相信鬼船的存在的程度,这证明,我的神经,已经开始有点

错乱了!

    我只记得,当那三艘鬼船,离我的船来得更近之际,一切动作,好像在突然之际,

慢了下来,就像是电影上的慢镜头一样。

    三艘船继续向我的船冲过来,船头所激起的浪花,像是花朵一样的美丽,慢慢地扬

起、散开、落下,然后巨大的声响。

    溅起的浪花,已经落在我船的甲板上,三艘船来得更近,它们的来势,看来虽然缓

慢,但是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越压越近,到最后,那三艘船,船上的徽饰,像是三

面盾牌一样,要将我活生生夹死。

    我所期待的鬼船“透过”我的船,并没有发生,相反地,我听到一阵“轧轧”的声

响。

    我的那艘船,像是被夹在三块岩石头中的鸡蛋一样,刹那之间,变成粉碎,在那最

后的一刻,我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失去了知觉。在我失去知觉之前,好像曾有一个巨

浪,打了过来,将我的全身,淋了个透湿,但是我已经不大记得起来了。

    我不知是过了多久,才又有了知觉的,当我又有了知觉的一刹间,我听到一阵嗡嗡

的语声,但是我却听不清那些人在讲些甚么,我甚至还未曾睁开眼来,一阵异样的恐惧

,就震撼著我的全身,那真是难以形容的一种恐惧感,我彷彿又回到了海面之上,在深

夜、浓雾之中,有三艘鬼船,向我撞过来。

    我彷彿又看到了那三个船徽,那个怪笑著的人,我真正感到害怕,极度的害怕,我

要躲起来,要躲起来!

    我陡地觉得,有人在推我的肩头,那使我立时尖叫了起来,也睁开了眼,我看到在

我面前有许多人,但是我根本认不清那是些甚么人,我只觉得异样的明亮,而我讨厌明

亮,我需要黑暗,黑暗可以供我躲藏!

    我一面尖叫著,一面用力推开在我面前的一个人,然后,一跃而起,向前冲去,好

像撞到了许多东西,也听到不少人的呼叫声,直到我的身子,撞在一个无法将之推动的

硬物上。

    我仍然找不到黑暗,可是我需要黑暗,我本能地用双手遮住了眼,那样,我总算又

获得了暂时的黑暗,但我仍然尖叫著,一面乱奔乱撞。

    我觉出有许多东西在阻碍我,像是那三艘船上徽饰之中的怪物,已然复活了一样,

正用它们长长的、滑腻的、长满了吸盘的触须,在缠著我的身子。

    我只知道,我需要拚命地挣扎,我要用我的每一分力量来挣扎,不能被他们缠住我

,不能由他们将我拉到海底去,我无法在海水中生存,我是一个陆地上的人,他们是海

水中的人!

    我在挣扎期间,力道是如此之大,好几次,我身上已十分轻松了,可是更大力量的

羁绊,又随之而来,我尖叫著、挣扎著,双手紧掩著眼,直到突然之间,我又人事不省

,昏了过去。

第七部:白素的日记

    到这里为止,要插上大段白素的日记。

    为甚么忽然要插入白素的一段日记,各位看下去,就会明白的。

    日记一段一段地叙述著发生的事,每一段,是代表一天。自然,在日记中,第一人

称“我”,是白素。

    他醒了!

    我呆呆地看著他,心中想哭,真的想哭,可是,却一点眼泪也流不出来,我悲痛得

完全不能使自己身体的机能,听我的指挥了。

    他曾受过各种各样的打击,但是我从来也想不到,他竟会发疯。

    我不知道他因为甚么而发疯,只知道在九天之前,他要我汇寄大量的钱  没有说

明用途。

    我看到他的时候,已经是他进了那间疯人院之后的第三天了。

    他们  我指一艘旧式的货船  是在大西洋海面上发现他的,当时,他抱著一大

块木板,在海洋上漂流,昏迷不醒,他们将他救起,但是他却尖叫著袭击船员,船员将

他绑缚起来,打昏过去,送进了疯人院。

    幸而他身上的记事簿还在,所以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在海上遭遇到

了甚么,他疯得那么厉害,医生说完全没有希望了,但是我不相信,他会有希望的,虽

然他根本不认识我了,一个人连妻子都不认识了,他还会有希望吗?

    他仍然是那样子,我真不忍心再去看他了,我只能在门口的小洞中窥视他,因为他

见到了任何人,甚至见到了我,都一样恐惧。

    他为甚么害怕,真的,为甚么?他在怕甚么?

    我看到他进食,他根本不像是一个人,这真是很残酷的事,但是真的,他一手遮著

眼,一手胡乱抓著食物向口中塞,天啊,为甚么这种事会发生,会发生在我丈夫的身上

,为甚么?

    今天,我才开始了第一次痛哭。

    眼泪是在见到了一位摩亚先生,在他安慰我,要我勇敢一点,面对现实时涌出来的

。好几天欲哭无泪,而眼泪一旦涌出来之后,就再也收不住了。

    我知道他曾和一个姓摩亚的纽西兰船长见过面,这位摩亚先生,是摩亚船长的父亲

,他向我说了许多话,全然是无法相信的。

    然而,我却知道摩亚先生的话是真的,他说,他儿子的情形,就像我丈夫目前的情

形一样,在海中,未知的恐怖事件,令他们发疯,还有一个极其著名的专家,因之自杀

    我虽然不信他的话,但是我无法不接受事实,他是疯了,医生说他因为过度的恐惧

和刺激,以致如此。而摩亚先生则说,事情和鬼船,以及和一个在水中生活的人有关,

他曾在海中的一艘沉船中,见过那个人。

    我不知道该怎样才好,谁能帮助我?谁能帮助我?

    摩亚先生每天都来看我,他在纽西兰有庞大的事业,但是他却很关心卫。卫的情形

毫无好转,我哭了又哭,他一点也没有好转。

    或许,我不该哭,应该做些甚么,至少,应该保持镇定,卫的一生之中,曾遇到不

少惊险绝伦的事,但这一次,似乎全然例外,他疯了?

    我是不是应该到那地方去看看呢?

    我向摩亚先生提出了我昨天的想法,摩亚先生是一个直率的人,他一听之后,就将

我当作晚辈一样地责斥了一顿,叫我放弃这种只有使事情更坏的念头。

    我并没有反驳他,因为我和他对事情的看法不同。因为在他看来,事情还能更坏,

但是在我看来,事情却不能再坏了!

    我想,应该是到了我有决定的时候了。

    远在印度建造水坝的哥哥,也闻讯赶来了,他说卫可能会认识他,我忍著泪带他去

见卫,卫见到了他,全身发著抖,额上的青筋,几乎要裂肤而出,我连忙将他拖了出来

,将事实的经过讲给他听。

    我本来是不想对他说那些事的,因为我知道哥哥的脾气,他不知道还好,知道了之

后,他根本不作任何考虑,就一定会去察看那三艘鬼船的。

    果然,我才将事情讲了一半,他就嚷叫了起来,等我讲完,他表示一定要去。

    我已经决定要去了,他或许还不知道我的决定,我也没有对他说,但是我却劝他不

要去,因为实在是一件太过危险的事情,那是完全不可测的,连卫也成了疯子,我实在

不相信我神经会比他更坚强,哥哥的情形也是一样,我们两个人若是一起去,最大的可

能就是:世界上多了两个疯子!

    但是,我可能犯了错误,因为我对哥哥说了一切,没有甚么力量再可以阻止他的。

我做错了,还是做对了?

    摩亚先生又严厉地申斥我,和哥哥吵了起来,哥哥骂他是懦夫,他回骂哥哥是只知

冲动的匹夫,摩亚先生在我的印象中完全是一个极容易控制自己情绪和彬彬有礼的绅士

,想不到他也会变得如此激动。

    他自然是因为关心我们,所以才会那样子的,可是,我已经决定了,哥哥也决定了

,我到现在才发现,原来我们兄妹两人的脾气竟是那么相同,任何事情,一经决定,就

再难改变的了!

    摩亚先生今天一早又来,今天我们已开始著手准备一切,但是最重要的是,我们需

要资料,例如摩亚船长第一次发现鬼船的地点,“毛里人”号停泊的准确方位等等,这

些资料,不能在卫的身上得到,只有摩亚先生,才能供给我们。

    但是摩亚先生却坚决地拒绝了我们的要求,他的话说得很明白,他说他绝不能谋杀

两个人,尤其,其中一个是因为帮助他儿子而遭到了不幸的人的妻子。

    哥哥又和他吵了起来,哥哥的脾气,实在太暴躁了,但也难怪他发怒的,因为只有

这一条路,可以救卫,就像当日,卫想用这个办法去救摩亚船长一样。

    哥哥和摩亚先生越吵越大声,摩亚先生竟然动了手,他先打出一拳,哥哥立时还手

,一拳将摩亚先生打得跌出了六七步,撞在墙上,又滚跌在地。

    摩亚先生没有昏过去,虽然他的头撞在墙上,他抚著头,摇摇幌幌地站了起来,可

是他的神色,却出奇地兴奋,他先是望著我们两人,然后道:“我没有对你们说过我儿

子临死前的情形,是不是?”

    我和哥哥互望了一眼,当时绝不知道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而他不等我们明白过来,就对我们讲起摩亚船长临死前的情形来,原来摩亚船长在

临死前的半分钟,神智竟是清醒的。

    但是我们仍然不知道他那样说是甚么用意。

    摩亚先生道:“医院已经用尽了一切的法子,可是有一样未曾试过,那就是打击他

的头部!”

    哥哥直觉地叫了起来:“为了清醒半分钟,你想他死去?”

    摩亚先生痛苦地抽搐了一下:“我儿子头部遭受打击,是因为那护士要自卫,而我

们可以作有限度的打击,使他恢复正常!”

    哥哥望著我,我缓缓吸了一口气。

    摩亚先生十分焦切地道:“至少,我们可以和医生去商量一下!”

    我和哥哥没有说甚么。

    医生在办公室中,足足踱了二十个圈,才停了下来,我、哥哥和摩亚先生三人一起

望著他,这一刻,真是紧张之至,我真怕自医生口中,说出一个“不”字来,那我们的

希望又绝了一条。

    医生停了下来之后,托了托眼镜:“有过这样突然撞击之后,完全恢复正常的记载

,但是,却没有这样的医疗方法!”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而且,这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正常的人,脑部

受了重击,也会受伤,何况是他?你们有甚么法子,可以掌握力量恰好不使他受伤,而

又能恢复正常?”

    哥哥立时嚷道:“我们没有方法,可是你有甚么方法可以使他恢复正常?”

    医生缓缓地摇了摇头:“我没有。”

    哥哥道:“那就让我们试试!”

    医生的回答是道:“在医院中,责任上不许你们那样做,但是在医院之外,我就不

负任何责任!”

    他的话说得很明白,只要搬出医院,他就任得我我们怎样做。

    摩亚先生和哥哥,几乎是同时作出决定,他们异口同声地道,“好,我们将他搬离

医院!”

    要将卫搬离医院,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起先我们想将他扶走,可是他见到人,立

时挣扎,他的气力之大,五六个男护士,给他打得七零八落,最后,还是哥哥抓住了他

的双手,由医生替他注射镇静剂。

    可是,就在医生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抬脚踢倒了医生,向前冲出去。

    他冲出了房门,整个医院沸腾起来,他在走廊中乱冲乱撞,我和哥哥一起追出去,

他已疾奔出了医院的大门,拦阻他的人,全被他击倒。

    哥哥在他的身后,拚命追著,终于飞身将他扑倒在地,那时,已经出了花园了。

    当哥哥和他,一起倒下去的时候,任何人都可以听到那“咚”地一下响,那是卫的

头,撞在路面石板上所发出来的声响。

    我正向前奔去,听到那一下声响,双脚一软,就跌了一交,因为我感到这一下,撞

得那么重,他的头骨,一定被撞碎了!

    我伏在地上喘气,哥哥站了起来,卫倒在地上不动,然后,我看到他慢慢睁开眼来

,他看到了我,他叫道:“素!”

    天,他认得我了,他在叫我的名字,我一生之中,最快乐、最激动的就是那一刹间

了,虽然他以前,千百次叫过我。

    我竟不知回答,只是哭了起来。

第八部:大规模探索失败

    白素的日记引到这里为止。为甚么要用白素的日记,现在已很明白了,因为在那十

几天中,我是在疯人院中的一个疯子,根本不能想,不能作任何有条理的思考,只知道

害怕、尖叫、挣扎!

    当我第一眼看到白素的时候,我心中还是茫然一片,根本不知道曾发生甚么事,但

是我一眼就认出了白素来,她伏在地上,流著泪,我随即发现,我也倒在地上,许多穿

白色衣服的人,正在奔过来,我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我转过身,看到白勇站在我的

面前,他是白素的哥哥,我们已好几年没有见面了,接著,我又看到喘著气的摩亚先生

    我又叫道:“素!”

    可是白素只是哭著,泪水像泉水一样涌出来,不可遏止,我站了起来,白勇扶起了

他的妹妹,所有人将我围住,我望著他们,又望了我自己,再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一幢建

筑物,和它门口的招牌!

    突然之间,我明白了,我打了一个寒颤:“我……我是一个疯子?曾是一个疯子?

    白勇发出了一下呼叫声,在那时,我也很难辨认得出他这一下呼叫声是甚么意思,

究竟是高兴呢还是吃惊。接著,他奔了过来,拉住了我的手臂,将我扶直。

    他是一个十分壮健的人,我感到他的手指,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臂,像是怕我逃走一

样,同时,他不由自主地喘著气,道:“你,你  ”

    他一连说了两个“你”字,下面的话,却说不出口来,我用手按住了他的手臂,道

:“白勇,是不是我曾经发疯,现在突然好了?”

    白勇激动得讲不出话来,只是点著头。

    我连忙推开了他,向白素奔了过去,白素也已挣扎著站了起来,我一奔到她的身前

,她立时向我扑过来,紧紧地拥住了我,她仍在不住流泪,我胸前的白衣服,立时湿了

一大片。

    我想,当时的情景,一定相当动人,因为围在我们周围的那些人,神情大都很激动

,有几位女士,甚至忍不住在啜泣。

    我轻拍著白素的臂,道:“好了,就算我曾经发疯,事情也已完全过去了!”

    白素仍然紧靠著我,她泪痕满面地抬头望著我,唉,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刚才我

一眼就认出她来,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她变得如此憔悴,如此清瘦。

    她断断续续地道:“现在,我不因为难过而流泪,我是高兴,太高兴了!”

    白勇也走了过来:“她是最勇敢的女人,在你发疯的时候,勇敢地面对事实,现在

让她高兴一下吧!”

    我虽然已对周围的事物,完全有了认识,但是脑中仍胀得厉害,一片浑噩,甚至无

法想起,我何以会成为疯子的,大约我的脸色也不很好看,是以两位医生立时走了过来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医生道:“谢天谢地,这是神的奇迹,你需要安静的休息和详细的

检查!”

    我当时的反应,是点了点头,的确,我感到极度的疲倦,需要休息。

    我在这家精神病院中,又休息了七天之久。

    事实上,在第二天,我便已完全恢复了正常,而且,将一切经过的事,全记了起来

,当然,对我发疯之后,曾发生过一些甚么事,我是一无所知的,但是,在白素和白勇

两人的叙述中,我也可以知道,那一段时间中,我和摩亚船长,完全一样。

    摩亚先生是第二天,当我完全清醒之后就走的,他走的时候,紧握住我的手,十分

激动,我也很感谢他对我的关怀,在他对我说了“再见”之后,隔了片刻,他又道:“

请听我的话,一切全让它过去了,千万别再去冒险,那对你们全没有好处!”

    我完全知道他的忠告是出自心底的,摩亚船长不幸死亡的惨痛教训,在他的心底,

烙下了一个难忘的伤痕,他绝不希望我们之中,再有人发生悲剧。

    但是当时,我却没有给他明确的保证,我只是含糊地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他叹了

几口气,走了。

    医生轮流替我作各种检查,来了好几个权威的精神病学家,他们检查的结果,一致

确定我已完全恢复正常,完全是因为脑神经受了适当的震荡之故。

    那“适当的震荡”,就在我自医院的大门口跌下石阶时发生。

    要脑神经发生震荡,是很容易的事,问题就是在于“适当的震荡”。“适度”与否

,是完全无法由人力去控制的,我之能够突然复原,完全是极其偶然的机会,大约在同

类的精神病患者之中,只是万分之一的机会而已,这就不能不归诸天意了,所以,当我

复原的一刹间,那位银头发的医生,称之为“神施展的奇迹”了。

    一星期后,我离开了精神病院,白勇已在近海的地方,租下了一幢美丽又幽静的房

子。

    白素知道她哥哥和我两人,决不肯就此干休的,可是她也料不到,他竟会如此大张

旗鼓地来对付这件事,而我是早料到了的。

    我了解白勇这个人,任何事,他不做则已,要做,一定弄得越大越好,像这件事,

交给我来处理,我至多请几个好友,再去组织一支探险队而已。

    但是白勇的做法,却惊人得很,他先在一份专报导神秘事物的畅销杂志之中,将这

件事情的始末,详详细细地报导出来,然后,公开徵求志愿探险者,鼓励他们,一起参

加寻找“在水中生活了几百年的人”和“随时出没的鬼船”。

    他在文章中,提出了种种证据,证明我的遭遇,完全是实在的经历。

    他那篇文章发表之后,电话、电报和信件,自全世界各地,涌了过来。他租的那幢

房子,本来是极其幽静的,可是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不但房子的每一间房间,连地

板上都睡满了人,房子左近,还搭起了许多帐幕和临时房屋,人从四面八力涌来。白勇

挑选探险队员的限制很严,又足足忙了一个月,拣了又拣,还有一百三十四人,无论从

哪一方面来看,都是足够资格成为这次探险的成员的。所谓“资格”是包括自愿支付这

次探险的一切费用在内的,或者能供给船只、直升机,以及各种器材。

    白勇的生意头脑,的确无人可及,他利用了人的好奇心,只不过花了一个半月的时

间,就组织成了一支设备齐全,人才鼎盛,史无前例的浩大探险队。

    这支探险队在出发之际,真是浩浩荡荡,壮观之极,我和白素自然随行。

    而当白勇组织探险队的消息传开去之后,摩亚先生显然也想不到他会有此一著,是

以在了解详情之后,也表示支持,而将一切资料全部寄了来。

    要详细描述这支探险队的成员,以及出海后发生的种种事情,那是不可能的,因为

人实在太多了,但是这支探险队,工作了二十天之后,其结果只用两个字,就可以讲完

,那便是:“失望”。

    探险前后工作日,是二十天,但事实上,从第十天开始,队员已自行陆续离去,到

第十五天,剩下的还不到二分之一,到十八天,只剩下三个人了。

    那三个人是我、白勇和白素。

    到了探险队只剩下我们三个人的时候,我们所有的设备,不过是一条船而已。

    所有人陆续离去的原因是我们毫无发现。

    在这二十天中间,也有好几天,海上是大雾迷漫的,很多人都牺牲睡眠,在大雾之

中,等待“鬼船”的出现,然而,除了雾之外,甚么也没有,不但未曾见到船,也听不

到任何声响。

    在二十天中,每一个队员,平均都有十次以上的潜水纪录,我也多次下水。

    但是,海底平静得出奇,除了海底应有的东西之外,甚么也没有,细沙上没有沉船

,更不用说是那个在海底生活、挥动铁锤的人了。

    地点是对的,我甚至可以辨认出看到那艘船时海底附近的岩石来,但是,却没有那

艘船。

    幸而,白勇在徵求队员的时候,曾预先声明,他只不过指出有这样一件事,是不是

有结果,他是不负责任的,所以,陆续离去的队员,倒也没有埋怨他,不过在见到我的

时候,那种难看的面色,就不用提了!

    而白勇事实上也惹下了不少麻烦,在我们也回去之后,警方足足对他调查了一个月

之久,调查他这次行动,有没有欺诈的成分在内。幸而后来结论是没有甚么,但白勇也

已经够麻烦的了!

    这是以后的事了,当大海之上,只剩下我们三人的时候,我们三个在船舱中,也已

准备回去了。在一小时之后,我和白勇还不死心,又下了一次水,但仍然没有任何发现

    回到舱中,换好了衣服,白勇大口地喝著酒:“现在没有话好说了,我看,一切可

能完全是幻觉。”

    我冷冷地道:“将一切归诸幻觉,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白勇摊了摊手:“那么  ”

    我立时打断了他的话头:“别向我问问题,我甚么都答不上来,但是有一点,却是

我能够绝对肯定的,那就是:我曾经经历的一切,决非幻觉。”

    白素道:“好了,不必争了,我们现在怎么样,是回去,还是继续?”

    我在那一刹间,只感到无比的沮丧:“当然回去,还等甚么?”

    白素也叹了一声,我们没有再说甚么,就启程回去,当我们到达岸边之际,还有不

少记者在等我们,白勇去见记者,他张著手臂,大声道:“我们失败了,失败者,是无

可奉告的!”

    他总算凭著一句话而将记者支走了,而我们也立时离开。白勇回印度去,我和白素

,一起回家。

    在归家途中,白素尽量不和我提起这件事来,我也不说,因为,实在没有甚么可说

的了,我一千遍,一万遍,回想我当时的经历,无论如何,那不是幻觉,这是我可以肯

定的事!

    但是,大规模的搜索,结果既然是如此,还有甚么可说的呢?

    回家之后,在我身上发生的事,由于十分轰动之故,是以有不少人来向我问长问短

,渐渐地,这些经历,变成我最不愿提起的事,有几个不识趣的人,好像一定要问出一

个道理来,我甚至和他们反了脸。

    又过了几个月,我当然没有忘记那些经历,因为那是我一生之中,最最难忘的经历

,但是,向我提起的人,却少得多了。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我参加了那个宴会的话,那么,这些经历,就可能和世界上其

它许多古怪而不可思议的事一样,永远不了了之了。

    但是,却有了那样的一个宴会。

    宴会是在一个英国朋友的家中举行的,参加的人,大约有二十个,全是外交人员,

或是外国的商务代表,我之所以会参加这个宴会,是因为在会后有一项节目,是请人来

发表关于“外来人”的问题。所谓“外来人”,就是地球之外,其他星球人到达地球的

问题。我被邀请,作为主要发言人和解答各种问题,由于我坚信其他星球上,有著具有

高度智慧的高级生物。

    宴会也没有甚么可以描写的,每一个人都彬彬有礼,事实上,女宾的华美衣服和男

宾浆得发硬的衬衣领,也使人无法不彬彬有礼。

    等到最后的一个节目,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大家告辞的时候,我和一个个子很高

,有著一头黑发、两道浓眉和一双十分精明的眼睛的年轻人,在门口的时候,他道:“

先生,我想对你说几句话!”

    当时,我很尴尬,自然,主人曾逐个介绍过所有的来宾,但是我当然无法记得他们

每一个人的名字,我只好道:“好好,阁下有甚么指教?”

    那年轻人谅解地笑了笑:“我叫云林,云林狄加度,自西班牙来。”

    在他未曾说出“自西班牙来”之前,我对他这个名字,还起不了丝毫的印象。

第九部:隐蔽的历史秘密

    可是,一听得他来自西班牙之后,“狄加度”这个姓氏,却像是针一样地,在我的

心中,刺了一下,一时之间,我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狄加度又道:“本来,

我很久就想来找你的了,但是我总觉得这件事很无稽,甚至连开口说也难,但今天既然

遇上了,我觉得无论如何该说一说。”

    我点著头:“我想,你想对我说的是,关于我在大西洋的那段经历?”

    狄加度道:“是的,卫先生,我详细读过白先生写的那篇文章,他文章中提及你和

一位摩亚船长,都曾见到过鬼船的船徽,狄加度家族的徽饰。”

    我吸了一口气。

    狄加度望了我一眼,才又道:“我是这个古老凋零的家族的唯一传人。”

    我们一面说,一面向前走著,已经来到了我的车旁,我道:“在我家中,还有更多

的有关狄加度家族的资料,你可有兴趣去看一看?”

    狄加度摇著头:“对于狄加度家族,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清箑他的兴衰,我想请你

到我的住所去,我还有一点东西给你看。”

    我的好奇心,在那一刹间熊熊燃烧了起来,我在研究狄加度家族的历史之际,就有

一个很奇怪的感觉,这个曾在西班牙航海史上,喧赫一时的一个航海世家,像是突然在

历史上被抹杀了一样,只有极少量的历史书籍之中,提到一两次。

    但是,即便是那仅有的一两次,也全是含糊其词,完全看不出他是为甚么会衰败下

去的。当时我就感到这其间,一定有著极大的隐秘。

    类似这种晦涩难解的历史隐秘,在中国历史上也多的是,根本的真相如何,已经完

全无法查考了,但是现在,狄加度家族,还有唯一的传人在世,他是不是可以提供我有

关这个家族的资料呢?

    老实说,在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还根本没有将狄加度家族,和我在海底的奇异

经历联系起来想,但是那三艘“鬼船”上既然有著狄加度家族的徽饰,这事当然使我感

到兴趣。

    所以,我忙道:“如果不是太打扰你的话,我当然愿意去!”

    狄加度微笑著:“我等这个时刻很久了,请你跟著我的车子。”

    他到了他自已的车前,发动了车子,向前驶去,我驾著车跟在后面。

    二十分钟后,车驶进了一条十分幽静的道路,在一幢小巧精致的房子前,停了下来

,我我们下了车,狄加度用钥匙打开了门:“我一个人住,我因一个文化交流计划而来

,快回国了!”

    我和他一起走了进去,虽然这房子只是他暂住的地方,但是也布置得十分精致,他

将我直带到了书房之中,然后我们一起宽了外衣。

    他一面打开一只柜,一面道:“有一些东西,不论我到何处去,我总是带在身边的

,因为这是我们家族唯一保存的纪录了。我们的家族,曾有著辉煌的作战纪录,但是后

来,却被视为国家的叛徒,蒙受著极度的耻辱,历史上已将这个家族的一切抹去了!”

    我点头道:“是的,我在查考有关狄加度家族的历史时,就找不到任何资料。”

    狄加度打开柜子之后,取出了一只箱子来,箱子是金属的,但看来一片黝黑,显然

年代久远。箱子不很大。

    他又打开了箱子,我看到,箱盖上,两个金属环,扣著一串钥匙。

    那些钥匙,全是形式很古老的那种,现在,早就没有人使用这种锁了。

    而在箱中,则是一叠纸,他拿起一张来,道:“你看看这座古堡。”

    我看到了这座古堡,古堡是用炭笔绘在羊皮纸上的,纸已经发黄了,有不少地方,

已经破损。古堡建造在一个悬崖上,悬崖下面是海。

    古堡画得十分传神,似乎在画上,也可以体会到古堡中的一股阴森之气。

    狄加度小心地将纸抚平,道:“这座古堡,是狄加度家族全盛时期建造的。”

    我望著他:“古堡现在还在么?”

    狄加度点头了点头:“还在!”

    他又伸手拍著那串钥匙,道:“这就是古堡中的钥匙,全部用来开放古堡的各个部

分的,而这座古堡,现在是我的产业!”

    我向他望了一眼,他立时道:“你不要以为我拥有一座古堡,就很富有,事实上,

如果不是基于我对于家族的感情,我早就放弃它了,你知道,保持一座古堡整齐清洁,

得花多少维持费?那会使得我破产。所以事实上,自从它的主人突然不回来之后,根本

就没有人进过这座古堡,只是让它锁著。”

    我皱著眉:“你也未曾进去过?”

    狄加度道:“我进去过一次,但只打开了大门,就退了出来,因为里面实在已破败

得无法使人踏足其间了。”

    我“嗯”地一声:“那么,你现在让我看过这幅画,有甚么用意呢?”

    狄加度略顿了一顿,已取出了一叠纸来,将之摊开,那三张羊皮纸上,昼的是三艘

船。

    一看到了那三艘船,我心头便狂跳了起来。

    这三艘船之上,各有著我所熟悉的那种徽饰,而且,这三艘船的样子,我也绝不陌

生,这就是我见到过的那三艘船,在一个浓雾之夜,它们曾向我的船撞来,撞沉了我的

船!

    我的呼吸,在不由自主之间,变得十分急促,云林狄加度望著我,道:“卫先生,

我相信你看到的,就是这三艘船!”

    我发出了一下如同呻吟也似的声音,指著其中的一艘船:“这艘,在海底,我曾经

过它的舷,进入它空无所有的船舱之中,我还在这艘船上,见过  ”

    我讲到这里,没有再讲下去,突然停了口,因为狄加度既然知道了整件事的经过,

自然知道我在沉船中见到了甚么,根本不必再说甚么。

    狄加度点了点头:“这三艘船,是当时最好的三艘船,是我的一位祖先,亲自监造

的,他的名字是维司,维司狄加度。”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狄加度又道:“等一会,我会给你看一些记载,我的这位祖

先,是一个怪异到极点的人,船造成之后,就是他带船出海的,从此之后,他就没有再

回来过,从他起,我们的家族,就被视为国家的叛徒,表面上的原因,是他欺骗了王室

,带走了王室的许多珍宝,但是我相信另有原因。”

    我皱著眉,这些,我是没有兴趣的,因为我并不是考查历史的人。

    但就在这时,狄加度望著我:“现在,我要请你镇定一些。”

    我扬了扬言:“为甚么?”

    狄加度又从箱中取出一张纸来,但是却并不立时打开,用手按著。

    然后,他又望定了我:“这是一张画像,画中人,就是我那怪异的祖先,这三艘船

的督造人,维司狄加度将军。”

    一听得他那样说,我不由自主,紧张了起来,心也跳得很厉害。

    狄加度仍然不展开纸来,只是道:“我不过想求证一下,我知道那是没有甚么可能

的,那是我要你看一看他的样子,他  ”

    狄加度讲到这里,展开了那张纸。

    而当我一看到纸上所画的那个人时,我发出了一下极其刺耳的惊呼声。

    这一下惊呼声,实在是无法控制的,陡地自我的口中,冲了出来,而接著,我便感

到了一阵昏眩,身子摇摇欲倒,狄加度连忙扶住了我,而我立时隔过头去,不愿意再看

那幅画,同时急速地喘著气。

    那个维司狄加度,就是我在海底见过的那个挥动著铁锤,向我头上袭击的那个人,

也就是当三艘船一起在浓雾中向我撞来,在其中一艘船的船头之上,发出凄厉笑声的那

个人!

    这其实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可以肯定,就是他!

    我在刹那间,感到自己十分虚弱,喘著气:“请你收起这幅画来。”

    狄加度道:“你不要再看得仔细些?”

    我尖声叫道:“不用,我一看就知道他是甚么人,他就是那个人!”

    狄加度道:“是你在沉船中见到的那个?”

    我推开了狄加度,向前走了两步,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直到我已完全恢复平静,

我才道:“是的,就是他,一点也不错,是他!”

    狄加度在我对面坐了下来:“你是说,你见过他的幽灵!”

    我呆了一呆,才苦笑了一下:“先生,不是幽灵,我确确实实见过他,并且还和这

个人,在水中搏斗过!不是幽灵!”

    狄加度吸了一口气:“他是一六一四年出生的。”

    我知道狄加度这样说的意思,他只说他是一六一四年出生的,而不说他是甚么时候

死的,自然,他是尊重我刚才的话。

    然而,那也明显地表示他不同意我的话,人的寿命的极限,似乎无法打破两百年,

而一六一四年至现在,有三百几十年了!

    我所发出的声音,像是在呻吟一声:“不论他是哪一年出世的,但是我的的确确见

过他,他用铁锤袭击我,他几乎将我打死,后来,他又指挥著三艘船撞我,将我的船撞

沉,令我发疯!”

    我不住地喘著气,我已经无法再向下说去了,我有强烈的预感,我可能再度陷于疯

狂!

    大约当时我的神情和脸色十分可怕,是以狄加度忙给了我一杯酒,我一口就吞了下

去。

    狄加度将一切放进了箱子,又合上了箱盖,等我稍为镇定了一些,他才道:“真对

不起!”

    他看来是不想再提这件事了。但是,在他说了“真对不起”之后,他终于又忍不住

,加了一句:“在我家族的记载中,曾说明他是一个脾气十分暴烈的人。而且,他曾亲

手打死过船员。”

    我没有说甚么,狄加度又道:“真对不起,我令得你的情绪如此激动,本来我想有

一个提议的,但是现在,我看算了!”

    我苦笑了起来:“本来你有甚么提议?可是再一次到海底去?”

    狄加度摇著头:“不,再去也没有用,你们不是去过了么?甚么也没有发现,所有

的人,都认为那是你的幻觉,是不是?”

    我苦笑著:“幻觉?我怎能在幻觉中,看到一个事实上真的存在过的人?在此以前

,我从来也未曾见过这个人,但是刚才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狄加度道:“如果不是你的幻觉  我们可以肯定不是你的幻觉,那么,就必须假

定另一点了!”

    我软弱地道:“是的,那就必须肯定,这位老狄加度先生,还活著,而且可以自由

在海底生活,他和他的船,都还在!”

    我一口气讲到这里,才急速地喘了一口气,又道:“然而,有这个可能么?”

    狄加度来回踱著,道:“如你有兴趣,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些事实,他生前脾气坏极

,而且生活过得十分神秘,有一个时期,他独自一个人住在那古堡中,不许任何人接近

,也不要任何人侍候。”

    我望著狄加度,一时之间,难以明白狄加度告诉我这些,有甚么用意。

    狄加度道:“我猜想,他在那一段时期中,一定是在古堡之中,从事一种极其秘密

的工作,虽然后来人说,他那时候,就是在密谋叛变,但是我相信不是!”

    我道:“那么你认为他在作甚么?”

    狄加度摊开了手:“不知道,这就是我本来的主意,我是想  ”

    他讲到这里,我陡地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头:“等一等,你说,自从他出海未

归之前,肯定从没有人再进过古堡?”

    狄加度眨著眼,点著头。

    我又道:“那就是说,在三百年以后,那古堡都还保持著原来的状况?”

    狄加度又点著头。

    我吸了一口气:“我明白了,你是想到那古堡中去探索一下,如果有甚么东西留下

来的话,我们就可以知道他曾在古堡中做过甚么了!”

    狄加度显得很兴奋:“不错,这就是我本来的主意,我打算请你一起去!”

    我站了起来,但立时又坐下,过了半晌,我才道:“在古堡中,只不过能发现他过

去的生活情形,对于我在海底所遇到的事,是不会有甚么帮助的。”

    狄加度摇著头道:“不然,你在海底遇到过他,现在无法再找到他,何以他能在隔

了三百年之后,又被人在海底见到,这一点,我相信可以在他过去的生活情形中,获得

一定的资料!”

    我又考虑了半晌,才道:“狄加度先生,在这件事中,已先后有几个人,遭到了不

幸,我自己如果不是由于百分之一百的运气,现在还在疯人院里,你有甚么真正特别的

原因,要去研究这件事?”

    狄加度道:“为了弄清我家族中最特出的一个人物的历史,就足够使我那么做了!

    我望了他片刻,他又道:“一星期之后,你不去,我一个人也要去,你可以有足够

的时间考虑!”

    我用手抚著脸:“我和你一起去,但是,不必再邀别人了!”

    狄加度道:“当然,而且,也绝不公开!”

    狄加度很兴奋,又和我乾杯,然后,我勉力镇定,又要求他将箱中的资料取出来,

一起研究。

    当晚,我们一起研究那些资料,几乎一直到天亮。接下来的几天中,每天我都和他

在一起。

    经过了几天的研究,发现了好几个值得注意的地方。

    第一、那三艘船在建造期间,由老狄加度亲自负责监工,但是却极其神秘,除了参

加工作的人外,任何人都不能参观,甚至拒绝了皇帝的特使。为了这件事,引起当时的

一场政冶风暴,当时便有人指责维司狄加度将军,对皇帝不敬,可是总算平息了下去。

    第二、在那三艘船建造期间,所有的工匠,全是分开来工作的,而且,严禁互通消

息,有几个违例的工匠,当场被处死。

    第三、这三艘船的建造费用,极其惊人,用当时的币值来计算,至少可以造三十条

同样的船,也就是说,超出了通常的价值十倍以上。这件事,也曾引起大风浪,奇怪的

是,皇帝却容忍了这件事。

    第四、这三艘船,只有外表的形状留下来,内部的情形如何,别说是现在,就是在

当时,也没有人知道,只有一个木匠,事后对人说起来过,这三艘船的木料,非但是最

好的,而且皆经过特殊的防腐液的处理,而这个木匠不久便失了踪。

    综合以上的四点看来,当时,维司狄加度将军,一定担任著一项极其怪异的任务,

而在这三艘船上,一定也有著不可告人的、重大的秘密。

    而且,知道这种秘密的说不定不止是维司狄加度将军一个人,至少,他和当时的西

班牙皇帝之间,有著默契,要不然,老狄加度花了那么多钱,皇帝决不会容忍他那么做

的。

    然而,如果说,这三艘船,直到现在,还在海面上航行,随时出没,那是无法令人

相信的,可是我却的确见过它们,不但见过,而且,它们还撞碎了我的船!

    而且,我曾经进入过其中的一艘,我还可以记得船中的情形,那绝不像是在海中沉

没了几百年的船!这些,全是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事!

    我们肯定了当年,老狄加度  维司狄加度将军,一定曾从事过一件极其诡秘的工

作,而这件工作,和那三艘船又是有关系的之后,对于到那座古堡中探索的兴趣,也自

然地提高了。

    白素坚持要与我同行,因为上一次,我一个人单独行动,结果发生了如此可怕的事

,我几乎要在疯人院中度过一生!

    但是我却说服了她,告诉她这一次,不会有甚么意外,在那座古堡中,不会有甚么

危险发生的,我们所要做的事,连两个少年人也可以当得了,我们要做的,不过是用钥

匙逐间去打开古堡中房间的门,检查一下房间中的东西而已。

    当我对白素那样讲的时候,我心中的确是这样想的,倒并不是存心哄骗白素,至于

以后事情的发展,绝不如我起初想像的那样简单,那只好说是非始料所及,连我自己也

想不到的罢了。

    我和狄加度,一起到了西班牙,狄加度在西班牙有相当高的社会地位,开始两天,

我跟著他一起,参加了不少社会酬酢,那是相当无聊的事,也不必记载,第二天晚上,

我们才开始了长途旅行。

    旅行的方式是驾车,我和狄加度轮流驾驶,在路上,度过了将近四十小时,在到达

那座古堡之前时,正在中午时分,阳光普照。

    站在那座古堡之前,可以看到悬崖下的海,海水拍在岩石上,发出听来很空洞的声

响和溅起老高的水花来,当年之所以选择这样的一个地方来建造古堡,我想和老狄加度

对海洋有一股狂热,是有关系的。

    至于那座古堡本身,比我想像更来得残旧,它是用相当大的石块砌成的,这或许是

它能够支持了数百年而不倒的原因,只不过,整座古堡,都在藤蔓遮盖之下,在一半枯

黄的藤蔓下,古堡看来更加残旧,就像是童话世界中巫师所居住的一样。

    当我抬头,仔细打量这座古堡之际,我好像感到那些窗口,随时会打开,有一群乌

鸦会冲出来,而在乌鸦之后,则跟著一个坐在扫帚柄上的女巫。

    我将我的感觉说给狄加度听,但是狄加度却完全不欣赏我的想像,他也没有甚么幽

默感,他道:“我不认为我的家旅,会和巫术发生任何关系!”

    我本来想说,我也不想说狄加度家族和巫术有关系,但是我却没有说出口来,因为

我发现,狄加度对他的家族的声誉,十分重视,只怕我越是解释,越是要引起他的误会

和不快。我们两人站在车前,打量著古堡,离铁门约有十多码,看了一会,我们一起向

铁门走去,狄加度喟叹道:“比我上次来的时候,又旧得多了,我上次来了之后,曾想

召工匠来修葺的  ”

    他讲到这里,没有再讲下去,只是苦笑了一下。

    我自然知道他是为甚么不讲下去,因为这愫的古堡,如果要将之修葺得焕然一新,

所需要的费用只怕会令得很多一流富豪破产!

    我们来到了铁门前,铁门上,有著巨大的狄加度家族的徽饰,但是金属已经锈腐不

堪,铁门的铁校更锈得厉害,手指随便踫上去,就会有一大片铁锈随之落下来。铁门上

,有著巨大的锁孔,狄加度将一柄钥匙塞进锁孔之中,不少铁锈落了下来,钥匙根本没

有法子转动,狄加度苦笑了一下,用力一推,就推断了几根铁枝,我也用力扳著,不一

会,一扇铁门,就整个倒了下来。我们回到车中,驾著车,驶过了铁门,铁门内,是一

片很大的空地。

    空地上,还有许多残破的石像和一个早已乾了、全是枯叶的池,池中心,是一座石

头刻成的海怪像,自然也已残破不堪了。

    草地上长满了草,汽车在根本已辨认不出何处是路的草地上驶过去,草被汽车的轮

胎压著,发出异样的声响来。车子停在古堡的大门之前。

第十部:古堡

    古堡的大门是橡木的,看来倒还像样,大门前的石阶上,也全被野草所侵占,我们

走上石阶时,裤脚上已经被不少有刺的草种籽附在上面。

    来到了门前,狄加度用力推了推门,立时后退,一大阵尘屑落了下来,在这样的情

形下,虽然是阳光普照的白天,都不禁令人感到一股寒意。

    我们在尘屑落过之后,再度来到大门前,狄加度在那一大串钥匙中,检到了大门口

的那一柄,插了进去,用力扭动著。

    木门上的锁,居然并没有锈坏,在扭动之后,发出了“格”地一声响,狄加度忙道

:“准备!”

    一时之间,我还不知道他叫我“准备”,究竟是甚么意思,我只是看到他一手遮著

头,一手推开了门。

    大门是在一阵难听之极的“吱格”声中被推开来的,门才被推开一尺许,一阵极其

难闻,形容不出的气味,就扑鼻而来  或者说,是迎面扑了过来,那种气味,竟像是

一股有形力量一样,将我和狄加度两人,撞得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那种气味,我实在没有法子形容,但是就感觉上而言,称之为“死亡的气味”,倒

是很合适的!

    狄加度在后退了一步之后,又一脚踼在木门上,门又被踼开了一些。

    就在那时,我看到了里面,宏伟的大堂的奇景,只见上面,有数以千计的蝙蝠,想

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光亮,而受到了惊吓,一起飞了起来,扑著翅,乱扑乱扑,而随著上

千蝙蝠的扑动,尘屑像是大雪一样,向下落了下来。

    我一见这等情形,就吃了一惊,立时道:“不能进去,里面蝙蝠太多了!”

    狄加度摇著头:“上次我来的时候,也曾试过,想将蝙蝠全驱出来,但是结果,却

无法做到这一点,我们只好这样进去!”

    我仍然在犹豫著:“蝙蝠会传染疯犬症,甚至于不必和蝙蝠碰到,光是呼吸到蝙蝠

聚居的空气,也会有不测!”

    狄加度连连点头:“我知道,但是我上次来过,后来没有意外。”

    我早不知道这古堡里面有那么多蝙蝠,如果知道,至少可以带一些预防的东西来,

但现在,我们只好除了外衣,包在头上,只露出眼睛,慢慢向前走著。

    我们一走进了大厅,立时将大门关上,大厅中立时暗了下来,上千蝙蝠,也渐渐安

定了下来。

    我们一直来到大厅的中心,那大厅有六条巨大的柱,正中是一具极其高大的人像,

一只脚踏在一艘半沉的船上,另一手,持著剑。

    这座人像,可能是狄加度家族中的一位英雄,也有可能,是维司狄加度本人,已经

无法深究,因为人像的身上,全是蝙蝠粪,根本无法看得清他的面目。

    在人像之后,是两扇门,两旁,则是楼梯。

    狄加度道:“这座古堡,并没有内部的图样留下来!”

    我道:“你上次来的时候  ”

    狄加度摇了摇头:“上次,我只来到现在所站的地方,看看情形不对,又退出去了

!”

    我并不怪狄加度没有探险的精神,因为任何人在进入了这座古堡的大堂之后,如果

不是有甚么独特的目的,看到了这种情形,是一定会退出去的。

    但是现在,我们却是有特殊的目的而来的,当然不会退出去,我打量四面的情形:

“一般来说,大堂后面的房间,是主人的书房,我们可以先从那里开始。”

    狄加度同意我的话,我们一起绕过了那人像,来到了那两扇门前。

    本来,在石像和门之间,还有一道丝绒帘帷的,但现在只不过在积尘之下有好些碎

片而已。看到了那些碎片,我苦笑道:“看来,我们的危机,还不单是蝙蝠,我敢断定

,在这古堡之中,至少有一万头以上的老鼠!”

    狄加度没有出声,只是低著头,拣著钥匙。

    光线十分黑暗,只有高处的几扇窗中,有光透过来,那些窗子,本来倒也足以提供

充分光线的,但是外面有藤蔓遮隔,里面有积尘,变得光线仅堪辨别人形了。

    狄加度终于找到了钥匙,不一会就已经旋转钥匙,门是向两旁移的,他移开了一边

,门内很黑,但是看样子,不像有蝙蝠。

    我们甚至连电筒也没有带来,我和他走了进去,为了不惊动在大堂中的蝙蝠,我们

又将门移上,然后摸索著,向前走去。

    我在一张桌子上摸了一下,狄加度取出了打火机,打著了火。

    在打火机微弱光芒的照映下,我看到了厚厚的窗薕,走过去,想将窗薕拉开来,谁

知道我才一伸手,一整幅窗帘,一起落了下来,罩在我的头上,刹那之间,我像是进了

地狱一样,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之下,大蓬积尘向我的鼻中、口中、眼中、一起袭了进来

    我大力地呛咳起来,双手乱撕著,那情形,倒和在海中潜水,忽然被海蛇缠住了一

样。

    我,和狄加度帮著我的忙,足足忙了两分钟,才算将窗帘撕了下来,窗帘已经旧到

了随手破裂的地步,我又有好几分钟,甚么也看不见,只是流著泪。

    等到我宁静下来,喘著气,狄加度拍著我的背:“在封闭了数百年的古堡之中,几

乎每一处都是陷阱,我们要小心些!”

    我才吃过苫头,听得他那样警告,实在有点啼笑皆非,虽然我已吐了几十口口水,

但是仍然觉得口中,全是灰尘,狼狈之极。

    我苦笑了一下:“算了,开始工作吧!”

    窗帘落下,窗中有光线透进来,但是也只不过是仅堪辨物的程度。

    我看到那是一间极其巨大的书房,四面全是架子,不过在架子上放的,并不是书,

而是各种各样船的模型。那些船的模型,都有两公尺长,我相信新的时候,一定是极其

精致,大船上所有的东西,应有尽有的。但现在,能够认出它们是船来,已经不容易了

    船的模型,少说也有七八十只,在正中,则是一张巨大的书桌。

    书桌上积尘十分厚,可以看得出,有点东西,被盖在积尘之下,我向狄加度招了招

手:“先来看看,桌上有些甚么?”

    狄加度这时,正在审视一艘船的模型,听得我叫,就转过身,来到了桌前。

    桌上的积尘,实在太厚,已经连成了像是海绵也似一层,可以整层地揭起来。我用

手拂开了一层尘,看到尘下,是一枝鹅毛笔。

    鹅毛笔是放在一张纸上的,那张纸上,有著一行字,字迹还可以看得很清楚,那一

行字是:“我是人类之中最伟大的一个人!”

    在那行字之下,则是一个签名。

    狄加度先是震了一震,然后才道:“这,就是他的签字,我见过。”

    我也自然知道,狄加度口中的“他”,是指维司狄加度而言,我望著那行字:“他

口气倒不小,自称为最伟大的人!”

    狄加度苦笑道:“这是他旺妄性格的表现!”

    我将那张纸取了起来,那是一张相当坚韧的羊皮纸,是以经历了数百年,我取了起

来,纸并没有碎裂,我心中感到很奇怪:“他留下了这行字,像是唯恐人家不知道他伟

大一样!”

    讲了这句话之后,我略顿了一顿:“如果他真的到现在为止,还在水中生活的话,

那么,我也承认他是最伟大的人!”

    狄加度“嘿嘿”苦笑著,又拂开了桌面上的积尘,我们又发现了一些航海家用的规

尺,和一本薄薄的书。可是那本书,一取起来,就几乎碎成了纸片,我连忙双手捧住了

纸片,那本书的内容,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是一本当时研究海洋生物的书。

    我和狄加度又先后移开了书桌上的抽屉,但是却并没有发现甚么特别的东西,有几

枚金币,也有一点无关紧要的杂物。

    狄加度失望地道:“看来,在他的书房中,再找不到甚么了!”

    我皱著眉:“如果他在监造那三艘船的时候,有甚么秘密,那么,除非没有甚么秘

密留下来,不然,一定应该在他的书房之中!”

    狄加度挺直了身子,四面看看,这时,我们的眼睛,已然适应了昏暗的光线,我看

到他的目光,停留在那许多艘船的模型上。

    我走过去,顺手拿起其中的一艘来,才一拿起,船身就断折了开来。

    船身断开之后,我才发现,那些船模型,是制造得如此之精致,不但外面可以看得

见的东西,具体而微,应有尽有,连船舱的间隔,舱内的摆设,也几乎应有尽有。我失

声道:“狄加度,你来看,这些船做得多么精致!”

    狄加度走了过来,道:“要是我们能找到那三艘船的模型,那就好了。”我知道他

的意思,因为到现在为止,我们只知道那三艘船的外形,我虽然曾进过其中的一艘,但

是船舱之中,却是空无所有。

    如果我们能找到那三艘船的模型,就这些模型的精致程度来看,那三艘船的秘密,

一定可以揭开的了!

    于是,我们小心地逐艘逐艘地观察著,但结果却是失望,等到我也同意了狄加度的

话,在这间书房中,不可能有甚么发现之后,已过去了两三小时。

    我们退出了书房,在一脚踏下去就发出可怕的声响来的楼梯上,上了楼。楼上的房

间很多,我们在每一间房间之中,大约花上半小时,在到了第六间房间之后,天色已然

迅速地黑了下来,几乎看不到甚么了!

    我们仍然没有甚么发现,而在天色黑了下来之后,这座古堡,显得分外恐怖,下面

大堂的上千蝙蝠,发出一阵怪异莫名的声音。

    我道:“我们该暂时离开了,我想不到古堡中的情形,这样糟糕,我们明天再来时

,要携带一些必要的工具,才能继续工作!”

    狄加度却像是未曾听到我的话一样,一直到我又说了一遍,他才道:“你离开吧,

我不走!”

    我吃了一惊:“你说甚么?不走?甚么意思?”

    狄加度道:“是的,我不走,我要在这里过夜!”

    我提高了声音:“你疯了,你不能在这里过夜,这座古堡虽然大,但是没有一处地

方,是可以供你睡觉的!”

    狄加度固执地道:“可以,下面书房的那张木椅子还能坐人!”

    我又道:“为甚么不离开这里,明天再来?”

    狄加度道:“这是你的想法,你对这座堡垒,没有感情,所以一到天黑就想走,但

是,我却不同,这是我祖先建造的,属于我的!”

    他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又道:“你可以将车驾走,明天再来。”

    我又用各种各样的话,劝了他十七八次,可是狄加度只是不听,我只好叹了一声,

和他一起下了楼,当我用上衣包著头,冲出大厅的时候,我看到他正站在那尊人像之后

,在黑暗中看来,他也像是一尊人像。

    一小时之后,我在一个小镇的酒吧之中喝啤酒。这种小镇的酒吧,顾客可以说是固

定的,所以多了我这个陌生人之后,人人瞩目,不一会,就有人抓著酒杯,来到了我身

的身边。

    那人的年纪很轻,他用友善的笑容,望著我:“我们这里是小地方,很少外地人来

的,你的车子很漂亮,我们从来未曾见过!”

    当那年轻人对我说话的时候,整个酒吧中的人,都静了下来。我也笑著:“车子不

是我的,是狄加度先生的,他是我的朋友。”

    当我说到“狄加度先生”时,我就看到那年轻人陡地震动了一下,杯中的酒也震了

出来,而其他人,也现出了骇然的神色来。

    我略停了一停:“怎么,有甚么不妥?”

    那年轻人勉强地笑著:“没有甚么,不过你那朋友的姓氏,和离这里不远的一座古

堡有关系,我说的是狄加度古堡。”

    我点头道:“是的,我整个下午,在狄加度古堡之中,那是狄加度先生的产业。”

    当我说出了这两句话之际,那年轻人仓皇地向后退去,他退得如此之急,甚至于撞

倒了一张椅子。而一个老年人,像是来保护他一样,立时过来,扶住了他,所有的人,

全都以极其异样的眼光望著我!

    我站了起来,那年轻人站稳了身子,急促地叫道:“你在撒谎,没有人敢去那个古

堡,那古堡中有鬼,谁去了都会死!”

    我笑了一下,重又坐了下来:“那么你就错了,年轻人,我去过,没有死,而且,

狄加度先生,还在古堡中留宿,我相信他也不会死!”

    酒吧所有的人都不出声,有一个老妇人,双手合什,喃喃祷告起来,酒吧中人有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