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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超级巨富的失踪

    贝壳是十分惹人喜爱的东西。古时代,贝壳被用来当作货币(甚至到现在,某些地

区的土人部落,仍然是以贝壳作为货币使用)。而在文明社会中,一枚珍贵的贝壳,在

贝壳爱好者的心目中,比钻石更有价值。

    贝壳是软体动物在生长过程中逐渐形成的外壳,形状、颜色,千奇百怪,匪夷所思

,已发现的,大约有十一万二千多种,是动物学中的一大热门,仅次于昆虫。有许多贝

壳,普通得每天都可以看到,有许多贝壳,即使是海洋生物学的权威,也只能在图片中

见得到。一个陈列贝壳的展览会,往往能够吸引许多参观者,贝壳的形状实在太奇特美

妙,就是主要的原因  在日本,稀有贝壳的展览会,是报纸上重要的新闻之一。

    自然,这个故事,和任何贝壳展览会无关,甚至于和软体动物的研究无关,这只是

一个故事。

    天气良好,万里无云,能见度无限,从空中望下来,大海平静得像是一整块蓝色的

玉,看来像是固体,而不像是流动的液体。

    一架小型飞机在海上飞行。那种小飞机,通常供人驾来游玩,它飞不高,也不能飞

得十分快速,只能坐两个人。

    飞机在海面上来回飞著,任务是在海面上寻找一艘游艇。

    身边那个人,拿著望远镜,向海面上观察著。这个人,就是我所熟悉的小郭  我

仍然称呼他为小郭,因为我认识他许多年了,虽然他现在已经是一个鼎鼎大名的私家侦

探。

    据小郭事后的回忆,他说,这件事,一开始,就有点很不平常,虽然以后事情的发

展,更不平常,但是事情的开始是很突兀的。

    星期日,照例是假期,小郭的侦探事务所中,只留下一个职员,因为他这种职业,

是说不定是甚么时候有顾客找上门来的。

    事情就发生在星期日的中午,小郭正在赞美他新婚太太烹调出来的美味可口的菜肴

,而且在计划著如何享受一个天气温和、阳光普照的下午之际,电话铃响了起来,小郭

拿起了电话,一听到事务所留守职员的声音,他就不禁直皱眉。

    他曾吩咐过,没有要紧的事情,千万别打扰他的假期,小郭本来也不是那样重视假

期的人,但是他最近结了婚,一个人在结婚之后,原来的生活方式,多少要有一点改变

的了。“郭社长,”那职员的声音,很无可奈何:“有一位太太坚持要见你。我是说,

她非见你不可,请你回事务所来,我……无法应付她。”

    小郭有点不耐烦:“问问她有甚么事!”

    “她不肯说,”职员回答:“她一定要见了你才肯说,看她的样子,像是有很重要

的事。”

    小郭放下了电话,叹了一口气,这样的顾客,他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好像天要塌

下来那么严重,而且,宁愿付出高几倍的费用,指定要他亲自出马。

    小郭逢遇到有这样顾客的时候,虽然无可奈何,但是心中也有一份骄傲,他究竟是

一个出了名的侦探了,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将自己的疑难问题,只托付他,而

不托给别人?

    小郭转过头来,向他的太太作了一个抱歉的微笑,道:“我去看看就来,你在家等

我的电话!”

    他太太谅解地点著头,小郭在二十分钟之后 来到了他的事务所,也见到了那位太

太。

    据小郭事后回忆说,他见到了那位太太,第一眼的印象是:那不是一个人,简直是

一座山。她足有一百五十公斤重(或者更甚),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将那张单人沙发

塞得满满的。

    她满面怒容,一看到了小郭,第一句话,就将小郭吓了一跳,她叫道:“你就是郭

先生?先生,你去将我丈夫抓回来!”

    小郭呆了一呆:“你一定弄错了,我只是一个私家侦探,没有权利抓人的!”

    那位太太的声音更大:“我授权给你!”小郭有点不知如何应付才好,但是他已经

决定,不稀罕这个顾客了,是以他的语气变得很冷漠,更现出了一脸不欢迎的神色来:

“据我所知,你也没有权利抓任何人!”

    那位太太发起急来,双手按著沙发的扶手,吃力地站了起来:“他是我的丈夫!”

    小郭本来想告诉那位太太,女人要抓住丈夫的心,是另外有一套办法的。等到要用

到私家侦探的时候,事情早已完了。

    但是,小郭向那满面肥肉抖动的太太望了一眼,他觉得自己实在不必多费甚么唇舌

,所以他根本没有开口,只在想著如何才能将她打发走。

    就在这时候,那位太太又开口了,她道:“你知道我的丈夫是谁?”

    小郭皱著眉:“是谁?”

    那位太太挺了挺胸,大声道:“万良生!”

    小郭呆了一呆,望著那位太太,不作声。

    (当小郭事后,和我讲起这段经过时,我听到他讲到那位太太,是万良生太太时,

也呆了半晌。)

    过了足有半分钟之久,小郭才缓缓地吁了一口气:“原来是万太太,万先生他……

怎么了?”

    小郭并不认识万良生,可是在这个大城市中,却没有人不知道万良生的名字,万良

生是本地的一个  用甚么字眼形容他好呢?还是借用一个最现成的名词来形容他的财

势吧,他可以说是本地的一个土皇帝。

    万良生有数不尽的财产,他的财产包括好几间银行在内,他的事业,几乎遍及每一

个行业,使他实际上成为本地无形的统治者。

    在现代社会中,当然不会有甚么实际的“土皇帝”存在,但是万良生掌握著如此多

的财产,在经济上而言,他可以说是本地的最高统治者!

    所以,当小郭问出了“万先生怎么了”这句话之际,他已经改变主意了,他决意接

太太的委托,这是一个使他的声誉提高到更高地位的好机会!

    万太太有点气喘,她显然不耐久立,又坐了下来:“他是昨天下午出海的,到现在

还没有回来,而且,我知道,红兰也在游艇上!”

    小郭又吸了一口气,万良生是一个人人都知道的人物,红兰一样也是。红兰是一个

红得发紫的电影名星,她略含娇嗔,眼睛像是会说话的照片,到处可见,为红兰疯狂的

人不知多少,她是一个真正的尤物,自然,也只有万良生这样的大亨,才能和红兰的名

字,联在一起。

    小郭已经有点头绪了,他也明白为甚么万太太一开口,就说要将万良生“抓回来”

,他道:“太太,你的意思是,要我找点他和红兰在一起,有甚么行动的证据,是不

是?”

    万大太气吁吁地道:“现在,我要你将他抓……找回来。昨天下午他出海去,到今

天还不回来,我实在不能忍受。你要将他……找回来!”

    这其实并不是一桩很困难的任务,万良生的那艘游艇,十分著名,是世界上最豪华

的十艘游艇之一,“快乐号”游艇,艇身金黄色,不论在甚么地方,都是最瞩目的一艘

船。

    万太太一面说著,一面已打开了皮包,取出了一大叠钞票来,重重放在沙发旁边的

几上。

    小郭有点不自在,万太太又道:“今天下午,你一定要将他找回来,带他来见我!

    小郭搓著手:“万太太,我必须向你说明,我可以找到万先生,但是,他是不是肯

回到你的身边来,我可不敢担保。”

    万太太“哼”地一声:“他敢!”

    小郭忍住了笑:“我见到了他,一定会传达你的话,事实上  ”

    小郭略顿了一顿,又道:“事实上,就算我不去找他,他也一定快回来了,他有那

么多事要处理,不可能今天晚上之前不回来的!”

    万太太大声道:“我要你去找他,他以为在船上,出了海,我就找不到他了,我一

定要你找到他!”

    小郭没有再说甚么,这是一桩很轻松的差事,酬劳又出乎意料之外的多,他何必拒

绝呢?

    他送走了万太太,打电话去接洽飞机。他租了一架小型的水上飞机。

    同时,他也吩咐那位职员,向有关部门,查问“快乐号”昨天下午驶出海港的报告

    两件事都进行得很顺利,有关方面的资料显示:快乐号昨天下午二时,报告出发,

向西南方向行驶,以后就没有联络  通常的情形,如果不是有意外发生,是不会再作

联络的。

    小郭知道“快乐号”的性能十分好,可以作长程航行,但是,带著一个美丽动人的

女明星,是没有理由作长程航行的,只要找一个静僻一点的海湾泊船就行了。小郭也不

明白有红兰这样动人的女人陪在身旁,万良生还会有甚么心绪去欣赏海上的风景。

    小郭到达机场,和机师见了面,登机起飞,向西南方的海面飞去。

    天气实在好,小郭估计,至多只要半小时,就可以发现“快乐号”了。

    小郭的估计不错,大约在半小时后,也就看到了“快乐号”。也正如他的估计一样

,“快乐号”泊在一个小岛的背面的一个海湾上。

    自空中看下来,整艘“快乐号”,简直像是黄金铸成的一样,闪著金黄色的光芒。

    那海滩很隐蔽,两面是高耸的岩石,浪头打在岩石上,溅起极高的浪花,但是在两

边岩石之间,却是一个新月形的小沙滩,沙细而白,除了一艘“快乐号”之外,没有别

的船只。

    一发现了“快乐号”,小郭欠了欠身子:“我们在它的附近降落!”

    水上飞机打著转,降低高度,金黄色的“快乐号”越来越看得清楚了,在望远镜中

看来,甲板上,一张藤桌上,半杯喝剩的酒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小郭甚至可以认得出

,那是一杯绿色的“蚱蜢”。

    可是却没有人出现在甲板上,万良生如果是带著红兰出来幽会的,那么,船上可能

只有他和红兰两个人。但不论他们这时在作甚么,小郭想,飞机的声音,总应该将他们

惊动了。

    水上飞机在飞得已接近水面的时候,小郭放下了望远镜,水上飞机溅起一阵水花,

开始在水面滑行,然后,在离“快乐号”不到二十公尺处,停了下来。

    在飞机停下来之后,小郭曾看了看手表,那是下午二时,一个天气极好的星期天的

下午二时。在那样的天气之中,照说是不会有甚么意外的事发生的。

    小郭的心中,已经在盘算著如何向万良生开口,万良生是一个大亨,而且他正在和

一个美人幽会,有人来惊扰他,他自然会发脾气的。

    小郭探出头去,艇的甲板上仍然没有人,在这样的近距离,只要大声讲话,游艇上

的人,是一定可以听得到的,是以小郭大声叫道:“先生!先生!”

    可是他叫了十七八声,艇上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仍然没有人出来?

    驾驶员笑道:“郭先生,他们可能在游艇的卧室中,你知道,像那样的游艇,卧室

一定有著完善的隔音设备,听不到你叫唤的!”

    小郭摊了摊手:“那怎么办?飞机上有橡皮艇?”

    驾驶员指著架上一边东西:“有,不过下去的时候要小心些。”

    机门打开,小郭将橡皮艇取下来,推向机门外,拉开了充气栓,橡皮艇发出“嗤嗤

”的声响,迅速膨胀,小郭小心地将它抛进海中,又沿著机门,攀了下去,跃进了橡皮

艇中,不到五分钟,他已划到了“快乐号”的旁边。

    为了礼貌,他在登上“快乐号”之前,又大声叫道:“有人么?万先生,你在不在

?”

    船上仍然没有人应声,小郭抓住擦得晶光铮亮的扶手,登上了“快乐号”。

    从“快乐号”甲板上的情形看来,船上一定是有人的,小郭又叫了几下,仍然没有

人应他,他站著船中心的走廊,来到了第一扇门前,敲门,没有人应,他推开了那扇门

    那是一个布置得极其舒适的,一套小巧的丝绒沙发,看到了这套沙发,小郭不禁笑

了起来,万良生一定很恨他的太太,要不然,他不会在游艇中置上这样的一套沙发,这

套沙发,根本无法容纳万太太那航空母舰一样庞大的身子!

    客厅中没有人,在客厅附设的酒吧中,小郭注意到,有一滴酒,酒瓶翻倒,瓶中的

酒已流出了一大半,一阵酒香,扑鼻而来。

    小郭走去,将酒瓶扶正,顺手打开冰桶的盖子来看了一看。

    据小郭事后的回忆说,他也不知道何以要顺手打开冰桶来看,或许是他侦探的习惯

,这是唯一的解释了。

    当时,他看到那只银质的冰桶内,并没有冰,只是小半桶水。

    这种冰桶能够保持冰块近十小时不溶化,小郭当时看到冰桶中只有水而没有冰,就

觉得有点奇怪,因为这证明至少有七八小时没有人用这个冰桶中的冰了。

    小郭走出了这个舱,又来到了另一个舱中,那是一个卧舱,一切都很整齐,不像有

人睡过。然后,他一面高声叫著,又打开了另一个舱门。

    那自然是主舱了,那简直是一间十分宽敞的卧室,而且显然有人住过,不过也是空

的。

    小郭渐渐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船上看来一个人也没有。

    十五分钟之后,小郭已经肯定了这一点:“快乐号”上没有人!

    他回到了甲板上,看了看挂在舷旁的小艇,两艘小艇全在,表示并没有人驾著小艇

出去。

    小郭站在甲板上,望著沙滩,沙滩上一个人也没有,这是一个远离海岸的荒岛,普

通游艇不会到那么远的小岛来。

    小郭感到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他离开了“快乐号”,上了橡皮艇。

    或许是由于他的神色很苍白,那叫徐谅的驾驶员也吃了一惊:“怎么样?”

    小郭道:“没有人,船上没有人!”

    徐谅道:“或者是到岛上游玩去了。”

    据小郭事后回忆,他说他那时,只觉得心直向下沉,他望著那个光秃秃的小岛,明

知道万良生和红兰两人,不可能在岛上,但是,除了在岛上之外,他们还会在甚么地方

呢?

    小郭提议道:“我和你一起到岛上去找找他们。”

    徐谅点著头,他们又登上橡皮艇,直划到沙滩上踏上了沙滩。

    一上沙滩,小郭就看到了一条大毛巾,这条大毛巾,当然是到过沙滩的人留下来的

,当小郭俯身,拾起这条大毛巾的时候,发现毛巾上,还绣著“快乐号”的标志,同时

,毛巾中有一件东西,落了下来。小郭又拾起那东西来,那是一枚奇形怪状的贝壳。

    那枚贝壳是洁白的,接近透明,壳很薄,由于它的样子实在太奇特了,所以很难形

容。

    贝壳是裹在毛巾中的,那也很容易解释,沙滩上的人,假设是万良生或红兰,看到

了这枚贝壳,喜欢它的奇形怪状,就拾了起来,裹在毛巾中。

    但是,毛巾为甚么会留在沙滩上呢?

    当小郭接著那枚贝壳在发怔的时候,徐谅已经爬上了这个荒岛的最高点,小郭大声

问道:“有人么?”

    徐谅四面看看,也大声回答道:“没有人!”

    小郭顺手将那枚贝壳。放进了衣袋中,大声道:“他们不可能到别地方去的。”

    徐谅迅速地攀了下来:“郭先生,如果你这样看法的话,那我们要报警了!”

    小郭在发现船上没有人之后,就已然有了这个念头,这时,他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徐谅先划著橡皮艇回飞机去,小郭仍然留在沙滩上,海水涌上来又退回去,沙细洁

而白,真是一个渡假的理想地方。

    可是,大亨万良主和红星红兰呢?

    二十分钟后,小徐又划著橡皮艇到小岛上来,四十分钟后,三架警方的直升机,首

先降落在小岛上,第一个自直升机上跳下来的,是我们的老朋友,杰克上校。

    再详细记述当时发生的情形,是没有意义的,但有几点,却不可不说。

    第一:根据小郭的报告,警方认为失踪的至少是两个人:万良生和红兰,那是万太

太的情报,但是当天晚上,便发现红兰根本一点事也没有。周末,红兰参加一个舞会;

星期日,她睡到下午才起来,当她听到收音机报告她和万良生一起神秘失踪的消息之后

,大发娇嗔,一定要警方道歉,因为她和万良生,只是社交上的朋友,决不可能亲密到

孤男寡女,同处一艘游艇之上云云。

    第二:警方又立即发现,万良生是自己一个人驾著游艇出海的,失踪的只是他一个

人。

    第三:从溶化的冰,甲板上剩留的食物来推断,万良生离开“快乐号”,是小郭到

达之前十小时的事情,也就是说,在凌晨二时至四时之间。

    第四:游艇上没有丝毫搏斗的现象,只是有一瓶酒,曾经倾泻。

    这真是有史以来最轰动的新闻了。

    小郭、徐谅立时成了新闻人物,红兰也趁机大出风头,万太太山一样的照片,被刊

登在报纸的第一版上,日夜不停的搜索,进行了三日三夜。

    等到我正式知道这件事的详细经过时,已经是七天之后了。在一个不断有著各种各

样新奇新闻的大城市之中,一桩新闻,能够连续占据报纸第一版头条三天以上的,已然

算是极其轰动的了。

    可是,万良生离奇失踪一事,一直到第七天,还是第一版头条新闻,除了照例报导

搜索没有结果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传说和猜测,套一句电影广告的术语,就是:“昂

然进入第七天”,而且,看来还要一直轰动下去,因为万良生是一个如此重要的大亨!

    第七天下午二时,我一直只是在报上获知这件离奇失踪事件的经过,直到那天下午

二时,小郭才对我说起了事情的详细经过。

    小郭说得很详细,足足说了一个多钟头,我也很用心地听著。

    小郭在讲完了之后,双手一摊:“总之,万良生就是那么无缘无故失踪了。”

    我呆了片刻,才道:“警方没有找出他有失踪的原因?譬如说经济上的原因,可能

牵涉到桃色新闻上的事,或者其他的原因?”

    小郭摇头道:“没有,警方邀请我参加他们的工作,我知道一切经过,他是绝没有

理由失踪的。”

    我道:“当然,我们可以不必考虑他是被绑票了,如果是的话,一定有人开始和他

的家人接触了。”

    小郭苦笑著:“我和警方至少接到了上百个电话,说他们知道万良生的下落,但这

些电话,全是假的,目的想骗一些钱而已。”

    我又问道:“万太太的反应怎样?”

    小郭摇著头道:“这位太太,来找我的时候,好像很恨他的丈夫,但是现在却伤心

得不得了,不过她是一个很能干的女人,这几天,万良生的事业中,千头万绪的事,全

是她在处理。”

    我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小郭,你和警方好像都忽略了一个问题,‘快乐号

’是一艘大游艇,万良生又是享受惯的人,他为甚么要一个人驾船出海,我看这是整件

事的关键。”小郭望著我,没有出声。

    我有点责备的意思:“你难道连想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小郭不断地眨著眼,他

显然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而且,他对我的指责,好像也很不服气,他道:“那有

甚么关系,他总是失踪了。”

    我摇了摇头:“小郭,亏你还是一个出名的侦探,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要研究

一切可疑的、不合逻辑的事情,而在整件事情中,最可疑的就是:万良生为甚么要一个

人出海!”

    小郭挥著手:“或许这是他的习惯,或许他要一个人清静一下,或许  ”

    我不等他再说下去,就大喝一声:“不要再或许了,去查  万良生一定不是第一

次乘搭‘快乐号’游艇,去查他为甚么要一个人出海!”

    小郭望了我半晌,点了点头。

    我看他那种垂头丧气的样子,心中倒有点不忍:“现在警方的结论怎样?”

    小郭道:“警方的最后推测,说可能万良生在游泳的时候,遇上了海中的巨型生物

,例如大海蛇,或是体长超过十呎的大乌贼,所以遭了不幸,你知道,这种事是常常有

的,澳洲前任总理,就是在海上失踪的。”

    我点著头:“有这个可能  ”

    讲到这里,我忽然想了起来,我道:“小郭,你是第一个到达那个小岛的沙滩的人

,你说在沙滩上有一条大毛巾,那条大毛巾  ”

    小郭不等我讲完,已抢著道:“那条毛巾,是‘快乐号’上的,这一点,已经不用

怀疑,好几个人可以证明!”

    我道:“我不是问那条毛巾,我是问。那毛巾中的那枚贝壳!”

    小郭皱著眉:“沙滩上总是有贝壳的,那有甚么可注意的?”

    我叹了一声:“你怎么啦?你不是说,那枚贝壳,是裹在毛巾之中,你拿起毛巾来

的时候,它才落下来的么?”

    小郭又眨著眼,好像仍然不明白我那样说,究竟有甚么用意。

    我道:“沙滩上的贝壳,是不会自己走到毛巾中去的,贝壳在毛巾中,这就证明,

有人将它拾了起来,放进毛巾内去的。”

    小郭无可奈何地笑了一笑:“是又怎么样?”

    我道:“从这一点引伸出去,可以推测著当时,万良生是在海滩上,他拾起了一枚

贝壳,放在毛巾之中,可知他那时并不准备去游泳;要去游泳的人,是会用到毛巾,而

不会用毛巾去裹一枚贝壳的,那么,警方现在的结论就不成立了!”

    小郭反驳我道:“或者他是准备下水之前,拾了贝壳,除下了披在身上的毛巾,将

贝壳放在毛巾之中,再下水去的呢!”

    我笑了起来道:“也有这个可能,可是万良生为甚么要去拾这枚贝壳呢?他是一个

贝壳收集者么?”

    小郭摇了摇头:“他不是一个贝壳搜集者,但是,这是一枚形状十分奇特的贝壳,

任何人见了它,都会被它吸引的。”

    我心中还有话想说,我想说,像万良生那样,整天在钱眼里翻觔斗的人,只怕是不

会有这种闲情逸趣,去注意一枚形状奇特的贝壳。但是我却没有说出来,因为那属于心

理分析的范畴,不是侦探的事了。

    我拍了拍小郭的肩头:“去查他为甚么一个人出海,我相信这是事情的关键!”

    小郭告辞离去,我又细细将事情想了一遍。

    我觉得最值得注意的,不是万良生为甚么要一个人出海。

    第二天下午,小郭又来了,我还是没有开口,他就道:“你的重要关键,不成立了

。”

    我大声道:“怎么不成立?”

    小郭笑道:“我们查清楚了,万良生之所以出海,名义上是休息,但实际上,是带

著各种各样的女人,瞒著他太太去走私。”

    我道:“那么,至少要有一个女人!”

    小郭道:“不错,原来那女人,应该是大名鼎鼎的红兰,可是红兰临时失约,据船

上的水手说,万良生等了很久,才命令解缆,他自己驶出去的  你不致于又要我去查

红兰为甚么要失约吧!”

    我呆了半晌,才道:“我只想知道,你们怎么肯定万良生那天,是约了红兰!”

    小郭道:“万良生是离开他的办公室之后,直接到码头去的  他的司机证明了这

一点。而他在离开办公室时,曾吩咐女秘书,要是红兰打电话来,就告诉她,他已经到

码头去了,叫她立刻就去。”

    我半晌不说话,当然,小郭的调查所得,的确使我失望,但是我的想法,仍然和小

郭不同,我并不以为万良生一个人出海是一件偶然的事。

    红兰为甚么会失约,这自然是一件值得研究的事,不过我不会再叫小郭调查的了,

因为看来小郭很同意警方的推测:万良生是在游泳的时候,遭到了意外。

    但是我还问了小郭:“那么,你可以肯定,万良生是一个人出海的了!”

    小郭道:“许多人可以证明这一点。码头上的水手,和一些人,都目击万良生离去

,的确只有他一个人  ”

    小郭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又道:“当然,如果有甚么人在海上和他会合的话,

那我们是无法知道的,不过这个可能不大。”

    我翻著报纸:“警方已经放弃搜索了?”

    小郭道:“今天是最后一天,当然也不会有甚么结果,再搜索下去,也没有意思!

    我点头道:“是,依照普通的手法去找万良生,是没有意义的了!”

第二部:接手调查失踪案

    小郭望著我,望了我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是要如何寻找他?”

    我摇著头:“我也说不上来,因为这件事,我所知的一切,全是间接的,我无法在

间接获知的事实中,得到任何推断。”

    小郭没有再说甚么,又和我闲谈了一会,就告辞而去。

    第二天,报上的头条新闻是警方宣布放弃继续搜寻,而万良生的太太,则愤怒指责

警方的无能和敷衍塞责。我在一开始,已用“土皇帝”这个字眼来形容过万良生,有好

几张报纸,是受万良生控制的,对警方的抨击,更是不遗余力。

    天地良心,在这样的一件失踪案上,抨击警方,是很没有理由的。

    一个人驾著游艇出海,在大洋的荒岛之中,实在是任何事情都可以发生的,警方又

有甚么办法在毫无线索之下将万良生找出来?

    当天,我看完了报纸,心中想,警方既然已放弃了搜寻,虽然这件事,还有很多可

疑之点,但是事情既然和我无关,我也不必再追究下去了。

    所以,我也准备不再去想那件事,我照著我的习惯,将有关万良生失踪的所有报导

和记载,归纳起来。

    因为这是一件离奇的事情,而我对所有离奇的事都有浓厚的兴趣。一些事,在看来

已经结束了之后,又往往会有出人意表的发展,到那时候,以前的记载,就成为十分有

用的资料了。

    我正在整理著资料,听到门铃大作,白素一早就出去了,所以我只好自己下去开门

,门打开,门口站著一个穿著制服的司机。

    那司机一看到了我。就脱下了帽子来:“请问卫斯理先生在不在?”

    我道:“我就是!”

    司机忙递给了我一张名片,我接过来一看,只见那张名片,可说是精致之极,是浅

黄色的树纹纸。上面的字,是银片贴上去的:“何艳容”三个字。

    不论从名片的形式来看,或是从这三个字来看,这位何艳容,当然是一个女人。

    可是我却根本不认识任何一个叫作何艳容的女人!

    我正在惊愕间,那位司机已然道:“我主人请卫先生去见见她。”

    我抬起头来:“对不起,我并不认识你的主人。她是  ”

    司机立时接口道:“她是万太太,万良生太太!”

    在那一刹间,想起小郭形容的万太太的样子,和这张名片的精致相对比,我几乎笑

了出来。

    司机又道:“请卫先生立时就去,车子就在外面。”

    我弹了弹手中的名片:“请你回去告诉万太太,如果她有甚么事要见我,根据习惯

的礼貌,应该是她到我这里来!”

    司机好像有点听不懂我的话,张大眼睛望著我,我又将话再说了一遍,他才诺诺连

声,很恭敬地向我鞠躬,然后退了出去。

    我看著他驾车离去,我想,万良生太太来找我,有甚么事情呢?是不是她以为警方

找不到万良生,所以来委托我?

    我坐了一会,继续到楼上去整理资料,约莫大半小时之后,门铃又响了。

    我再下来开门,门才一打开,我不禁吓了一跳。

    小郭形容万良生太太的样子,已经是使人吃惊的了,但是当我真正看到这位何艳容

女士时,我才知道小郭形容一个人的本事,实在差得很。

    我一打开门,就看到万良生太太堵在门口,那扇门,至少有四呎宽,可是万太太当

门一站,对不起,两旁绝不能再容甚么人通过了!

    她个子也不矮,怕有五呎六七吋高,可是和她的横阔体型相比较,这种高度,也算

不了甚么。

    她扬起一只手,指著我,手背上的肥肉拱起,以致她的手看来是一个圆球体。她的

手指上,戴著许多枚大粒的钻戒。

    她指著我:“你就是卫斯理?你要我来见你,我来了!”

    我只好道:“请进来。”

    万太太走了进来,她的行动倒一点也不迟钝,相反地,走得很快,到了一张沙发之

前,就坐了下来。

    在那短短的半分钟之间,我不禁替万良生觉得可怜。万良生几乎有了世界上的一切

,但是那有甚么用呢?只要有一个这样的妻子,就算拥有世界上的一切,那也等于零。

    我绝不是著眼于何艳容女士的体型,事实上,有许多和她一样体型的女人,十分可

爱。但是,太太的那种霸道,想占有一切,将一切全部当著可以供她在脚底下践踏的

那种神态,真叫人没法子忍受。难怪小郭说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要小郭去“抓”她的丈

夫了!

    我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她道:“听说你是那个姓郭的私家侦探的师父!”

    我略呆了一呆:“我从来也没有收过徒弟!”

    万太太昂著头:“好几个人那么说!”

    我解释道:“或者,那是以前,小郭是我的手下,帮我做过一些事。”

    万太太道:“那就行了,他找不到万良生,饭桶警察也找不到,你替我把他找出来

。”

    我没有搭腔,因为我知道,她还有许多话要说,这种类型的人,在她要说的话未曾

讲完之前,不论你说甚么,都是白说的。

    果然,万太太伸拳,在沙发旁的茶几上,重重地击了一下:“他躲起来了,绝不是

甚么神秘失踪,这猪猡,他一定又和甚么狐狸精躲起来了!”

    我怔了一怔,在所有有关万良生失踪的揣测中,都没有这样的揣测,但是,现在这

个说法,却是万良生太太提出来的,是不是有一定根据呢?

    我仍然没有说甚么,万太太吼叫著:“替我找他出来,我要给他颜色看!”

    我沉著声,问道:“万太太,请问你这样说,可有甚么根据?”

    万太太瞪著眼(她脸上的肥肉打摺,可是“杏”眼圆睁时,仍然十分可怖):“我

这样说就够了,要甚么证据?”

    我道:“当然要有,你说他和另外女人躲起来了,那么,他就一定要在事先准备一

笔钱,他可有调动大笔现金迹象?”

    万太太“哈哈”大笑了起来:“和你们这种人讲话真吃力,他要甚么钱?只要他不

将瑞士银行存款的户口号码忘记,到哪里他都可以有化不完的钱!”

    我心中怒火陡升,几乎要翻脸了,但是我却竭力按捺著自己的怒火,冷冷地道:“

和你这种没有知识的人讲话更吃力,你没有丝毫根据,就说他是自己躲起来了,记得你

曾向郭先生说,先生是和红兰在游艇上,结果,红兰根本没有上过船。”

    万太太的眼睛瞪得更大,她气吼吼地道:“少废话,我要你快找他出来!”

    我冷然地道:“我不我,你去托别人吧!”

    万太太得意地笑著,道:“我有钱!”

    我笑了起来:“谁都知道你有钱,你不必见人就大叫大嚷,可是,我不稀罕你的钱

,你再有钱,又有甚么办法?”这位何艳容女士愣住了,她一直瞪著我,瞪了好久,突

然霍地站了起来。

    我真怕她忽然之间发起蛮来,但是我却猜错了,她站了起来之后,并没有甚么特异

的动作,她只是望著我,然后才道:“你说我没有知识,你错了,我有两个博士的头衔

,再见!”

    她傲然转过身,大踏步向门口走去,到了门口站定,我略等了一等,走过去将门打

开,让开,好让她走出去,她一步跨出了门,忽然站定,背对著我:“如果可以将刚才

的一切全忘记的话,我们可以从头谈谈。”

    我想不到她会有这样的提议,以她那样的人,讲出这种话来,可说是极不容易的了

    我略呆了一呆:“可以的,但是只有一点,我只接受你的委托,寻找失了踪的万良

生先生,却不接受你主观的任何猜测!”

    万太太转过身来:“那有甚么关系?只要将他找出来就可以了!”

    我道:“自然不同,我有我自己的见解,有我自己的找人方法!”

    万太太道:“好,那就一言为定了,你要多少报酬?”

    我不禁摇了摇头:“暂时别提报酬,我需要的,只是工作上的方便。”

    万太太道:“甚么样的方便?”

    我道:“例如那艘‘快乐号’游艇,要供我使用,我要从那个荒岛开始,追寻万良

生先生失踪的原因。”太太立时道:“那太容易了,不过,你是白费心机,还不如到

南美洲或者瑞士去找他的好,他躲起来了,这猪猡!”

    我尽量使自己平心静气:“我会从这一方面著手调查,只要有事实证明的话,就算

他躲到刚果去了,我也会把他找回来。”

    万太太又望了我片刻,才道:“我会吩咐他们给你一切便利,你甚么时候开始?”

    我道:“我认为我已经开始了!”

    万太太对我这个回答,感到十分满意,她不住点著头,走向前去,车子驶过来,甚

至那辆车子,也是特别订制的巨型房事  我一点也没有夸张,以太太的身形来说,

没有任何车子,可以使她进出自如。

    万太太离去之后,我心中十分乱,寻找万良生的责任,忽然之间,会落到了我的身

上,这是我无论如何料想不到的事情。

    我本来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注视著这件事的发展,忽然之间旁观者变了置身其中,

差别太大了!

    我想了一会,觉得这件事,还是先和小郭商量一下,因为他毕竟是和这件事最早有

关系的人。

    所以,我打了一个电话给小郭,小郭听到万良生太太曾来找我,他的声音,显得很

沮丧。

    当我提及万太太认为万良生可能是为了逃避他的太太而躲了起来之际,小郭道:“

不可能的,我已向各方面调查过了,除非万良生是游泳到南美洲去的。”

    小郭既然那么说,我自然相信他的调查工作,是做得十分周密的。这一个可能,已

不必考虑了。

    我道:“那么,你可有兴趣,陪我一起搭乘‘快乐号’,再到那个荒岛去?”

    小郭犹豫了一下:“那荒岛我已经去了十几次了,再去有甚么意思?”

    我道:“搭‘快乐号’去,或者不同。”

    小郭道:“好,我们在码头见!”

    我放下了电话,留下了一张纸条给白素,二十分钟后,我到了码头。

    一到码头,我就看到了“快乐号”,而“快乐号”上的水手,显然也已得到了通知

,立时有人驾著小艇过来,道:“是先生?”

    我道:“是,我要用‘快乐号’。”

    那人忙道:“一切都准备好了,你可以驾著它到任何地方去!”

    我摇头道:“我不要亲自驾驶,船上一共有多少人?连你在内。”

    那人忙道:“四个。”

    我道:“我还有一位朋友,我们一共是六个人出海,到那个荒岛去。”

    我正在说话间,小郭也到了。

    我并没有注意那人的神情,转过身去,向小郭挥手,直到我转回身来,我才发现那

人的神情很古怪,像是有甚么话要说而不敢说,而且,船上的另外三个人,站在那人的

身后,也有同样的神情。

    我略呆了一呆:“你们想说甚么?万太太不是已经通知你们了么?”

    那人支支吾吾:“是,万太太通知过我们,你可以随你喜欢,使用‘快乐号’的。

    我道:“是啊,那又有甚么不妥了?”

    那人又支吾了片刻,才道:“可是,万太太却未曾说,你会要我们和你一起出海!

    我呆了一呆,开始逐一打量那四个人。那四个人分明全是老于海上工作的人,这一

点,从他们黝黑的皮肤,可以得到证明。

    老于海上工作的人,决不会视驾驶“快乐号”这样设备豪华的一艘游艇出海为苦差

的。可是,如今看这四个人的神态,他们的心意,却再明白也没有了,他们不愿意跟我

出海到那荒岛去。

    不单我看出了这一点,连小郭也看出了这一点来了,他先我开口:“为甚么?你们

看来好像不愿意出海去?”

    那人道:“这……这……事实上,这几天来,我们一直是睡在岸上的。”

    我还未曾听出那人这样说是甚么意思,另一个年纪比较轻的水手已经道:“这艘船

上,有古  ”

    他的话还没有讲完,那人已大声叱道:“别胡说,我们只表示不愿去就行了!”

    我又呆了一呆,这四个人的态度神秘。我和小郭互望了一眼,那年轻水手的话没有

说完,就给人喝断了,但是,他的话不必说完,我也可以知道他说些甚么了,他是要说

,这艘船上有古怪!

    船上有甚么古怪,以致令得四个习惯于海上生活的水手,竟不敢在船上过夜?

    当时,我心中十分疑惑,但是我绝未将这四人的神秘态度和万良生的失踪事件连在

一起想,由于大海是如此之不可测,历来就有许多无稽和神怪莫测的传说,使海上生活

的人,特别多忌惮,也特别多迷信,这一点是可以谅解的。

    但是,无论如何,船上究竟有甚么古怪,我必须弄清楚。

    我指著那年轻的水手:“你刚才想说甚么?是不是船上有些古怪?”

    那年轻水手经我指著他一问,神情更是十分慌张,他涨红了脸,慌慌张张地摇著手

:“没……没有甚么,我只不过随便说说。”

    小郭厉声道:“你决不是随便说说的,你们四个人一定全知道船上有古怪,快说出

来!”

    我对小郭的这种态度,实在不敢苟同,是以他的话才说完,我就伸手将他推开了半

步:“如果你们不想和我一起到那荒岛去,我也不坚持,可是为了调查万先生的失踪,

我必须到那荒岛去,而且一定要乘搭“快乐号”去,我想,你们也不想我有甚么意外,

如果船上有甚么不妥,请你们告诉我!”

    那四个水手,互相望著,他们的神情,都很古怪,更增加了神秘的气氛。

    过了足有半分钟之久,还是那年经的水手,最先开口,他并不是望著我,而是望著

他的三个同伴:“就和卫先生说一说,又有甚么关系?”

    一个年纪最长的叹了一声:“本来是没有关系的,可是事情太无稽了!”

    那年轻的水手道:“可是,不单我一个人听见,我们四个人全听见的!”

    我再次呆了一呆,他们听到了甚么?在这船上,还有甚么秘密在?我实在太亟于知

道他们究竟在船上听到些甚么了,是以我忙问道:“你们听到了甚么?”

    那年经水手的脸,涨得更红:“我们……我们……听到万先生在唱歌!”

    在那刹间,我竭力忍住了,才能使自己不发出笑声来,可是小郭却忍不住了,他“

哈哈”大笑:“唱歌?先生在唱歌?”

    那首先和我说话的水手,立时瞪了年轻的水手一眼:“我叫你不要对任何人说!你

偏偏不肯听,这种事,讲出来,没有人会相信!”

    我忙道:“那也不见得,我或者会相信,不过我还有点不明白,万先生唱歌?这是

甚么意思?能不能请你详细说一说?”

    本来,“听到万先生唱歌”,这句话的语意,是再也明白不过的了。但是,要知道

万良生是那样的一个大亨,他给人的印象,是富有、强大、发号施令、拥有一切,能够

凭他的一念,使许多许多人幸福或倒霉,像这样的一个大人物。和“唱歌”,实在是很

难发生任何联系,所以我才不明白。

    那年轻的水手道:“万先生在心情愉快的时候,时常会哼几句歌,流行歌曲,我们

以前侍候他的时候,是经常听到他唱的。”

    我点了点头:“你是说,在万先生失踪之后,你们仍然在船上听到他在唱歌?”

    四个水手的脸色,在那刹间,变得十分苍白,但是他们却一起点著头。

    我也感到事情的确“古怪”,但是当时,我的第一个解释便是,那是他们的幻觉,

可是不论怎样,我也希望知道进一步详细的情形。

    我道:“是谁最先听到的,甚么时候听到的?”

    那年轻的水手道:“我最先听到,那是‘快乐号’驶回码头来的第一个晚上。”

    那年轻水手说到这里,神态更明显出奇地紧张,他不住地搓著手,而且,我可以看

到,他的手心在不断地冒著汗。

    他道:“在‘快乐号’不出海的时候,我们照例睡在船上,那天晚上,我们收拾好

了,也都睡了,我想起还没有喂鱼  ”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喂鱼,喂甚么鱼  ”

    小郭代他回答了我的问题:“船上养著很大的一缸海水热带鱼,他一定是说喂那缸

鱼!”

    我向那年轻水手望去,那年轻水手忙道:“是的,就是那一缸鱼。”

    我道:“你起来在喂鱼的时候,听到了万先生的歌声?”

    年轻水手道:“不,是在我喂了鱼离开,回到舱中的时候听到的,万先生在唱歌,

我是说,我听到了先生的歌声!”

    我呆了半晌,那年轻水手道:“当时,我吓了一大跳,以为万先生还在船上,我还

大声叫了一下,他们三人,都听到我叫唤声的!”

    我立时又向那三个水手望去。

    这时候,我的心中紧张之极,我以为,我要用“快乐号”出海去,到那荒岛,可以

找到一些万良生失踪的线索。

    可是我再也未曾料到,我还未曾上船,便已在那四个水手的口中,听到了如此神秘

莫测的事。

    我不顾小郭在一旁摆出一副不屑的姿态,我又问道:“当时,他们三人怎样?”

第三部:神秘歌声

    那年轻水手道:“我大声叫著,他们三个人都出来了,问我是不是在发神经?我说

我听到了先生的唱歌声,他们全当我神经病,我也没有说甚么,可是第二天晚上,炳

哥和勤叔全听到了!”

    他说著,指著另外两个水手。

    那两个水手,神色苍白地点著头:“是,我们都听到的。”

    另一个则道:“我是在第三晚才听到的,从那一晚起,我们就不敢在船上住了,只

是在日间,四个人一起,才敢到船上去打理一下。”

    我皱著眉:“歌声是从甚么地方传出来的,你们难道没有听到,万先生可能还在船

上,因此仔细地去找一找他?”

    四个水手一起苦笑著,道:“我们当然想到过,可是我们对‘快乐号’十分熟悉,

实在没有可能有人躲在船上而不被我们发现。”

    我再问道:“那么,歌声究竟从何处传出来?”

    我已经看出,小郭脸上的神情,证明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最大限度,果然,他立时

大声道:“声音好像自四面八方传来,捉摸不定!”

    那四个水手立时现出十分惊讶的神色来,齐声道:“郭先生,你怎么知道?你也听

到过?”

    小郭得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我怎么不知道?这根本是你们的幻觉,在幻觉

之中,所有的声音,全是那样的!”

    四个水手现出十分尴尬的神色来,小郭催我道:“他们不肯上船,我们是不是改变

计划?”

    我道:“当然不改变,万良生一个人都可以驾船出海,我们两个人,为甚么不行?

    我向那四个水手道:“你们可以留在岸上,船上还有甚么别的古怪事情?”

    四人一起摇头,表示没有别的事。我的想法和小郭虽然有点不同,但是所谓万良生

的唱歌声。只是他们四人的幻觉,这一点,我倒也同意!

    看著他们四人的神色如此紧张,我用轻松的语气道:“现在是白天,请你们带我到

船上去走一遭,你们总不致于不敢吧?”

    我们一起走下码头的石级,上了小艇,驶到了“快乐号”的旁边。

    到了“快乐号”的身边,才知道那真正是一艘非凡的游艇。

    这艘船的一切结构,毫无疑问全是最新型的,金光闪闪,整艘船,就像是黄金琢成

的一样。

    如果说,我来到了它的身边,就觉得它是一艘了不起的船的话,那么,在我登上了

“快乐号”之后,简直就认为它是世界上最舒服的一艘船了。

    它一共有五个舱房,每一个房间,都采用悬挂平衡系统。也就是说,在巨大的风浪

中,不论船身倾侧得多么厉害,在房间中的人,都可能绝没有感觉,因为房舱是悬挂著

的。

    这五间房舱之中,包括了驾驶舱、客厅、饭厅和卧室在内。

    驾驶舱中,有著船上发动机的出品厂家的一块铜牌,上面刻著的几行字,证明这船

上的三副强力引擎,几乎无懈可击。机器在任何情形之下,都有可能发生意料不到的故

障,但是,只要在一般的保养情形之下,这三副引擎,决不会同时损坏。

    这也就是说,就算在最坏的情形下,两副引擎坏了,另一副引擎,仍然可以维持正

常的速度航行。而当它三副引擎一起开动的时候,普通的海岸巡逻艇,无论如何追不上

它。

    而它的驾驶过程,却又简化得如同驾驶汽车一样简单,几乎任何人只要一学就可以

学会。

    船舱中的一切装饰,自然不必细表,我也看到了那缸海水鱼,这一大缸海水鱼。也

令我大开眼界,它被放置在客厅中、几乎占了整幅墙那么大,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布置,

宛若将海底搬了上来。

    我看到许多以前只有在图片上才见到过的,色彩极其艳丽的鱼,也看到了小的章鱼

,活的海葵和珊瑚,以及许多活的软体动物。

    我看到其中有一枚奇形怪状的螺,正在一块岩石上,缓缓移动著。

    这个海螺的形状,真是奇特极了,使我忍不住看了又看。小郭站在我的身边,指著

那奇形怪状的螺:“这就是在毛巾中的那枚贝壳。”

    我呆了一呆:“小郭,你一直只说那是一枚贝壳,没有说那是一枚螺。”

    小郭说:“那有甚么不同?”

    我不禁笑了起来:“当然不同,贝壳只是贝壳,而螺却是有生命的。”

    小郭耸了耸肩,自然,看他的神情,他仍然认为两者之间,并没有甚么不同,他道

:“当我抬起它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它是不是有生命,后来,我到了船上,就顺手将之

抛进了缸中,谁知道它是活的!”

    我再仔细审视那枚螺,它移动得很缓慢,壳质好像很薄,洁白可爱。这种形状古怪

,颜色浅白的螺,大多数是深海生活的种类。我自己也难以解释我对这只我还叫不出它

名字来的螺,如此注意,或许是因为它曾出现在万良生的毛巾之中的缘故!

    那四个水手,带著我们,在全船走了一遍,然后,他们上了岸。

    我和小却在驾驶舱中,由我看著海图,他负责驾驶,我们先用无线电话,向有关方

面报告了出海的情形,“快乐号”就渐渐离开了码头,半小时之后,它已经在一望无际

的海洋之中了。

    在舱中,稳得就像是坐在自己的家中一样,小郭叹了一声:“万良生真可以说拥有

世界上的一切了,真懂得享受。”

    我笑道:“他的太太,十分可怕,但是我也不相信,那会构成他带著另一个女人藏

匿起来的原因。事实上,像他那样的大亨,只要略伸伸手,就不知会有多少出名的美女

投怀送抱了,他怎会再去守著一个女人!”

    小郭道:“那也难说得很,你不记得杰克,伦敦的小说中的人物,‘毒日头’不是

放弃了一切,去和一个女孩子谈恋爱了么?”

    我伸了一个懒腰,道:“那究竟只是小说!”

    “快乐号”在驶出了大海之后,真令人心旷神怡,小郭一个人已是可以应付驾驶,

我离开了驾驶舱,在甲板上坐了一会。

    当我坐在甲板上的时候,我想起小郭说,当他第一次从水上飞机上,用望远镜看到

“快乐号”的时候,看到桌上放著一杯“蚱蜢”。

    “蚱蜢”是一种鸡尾酒,原料是碧绿的薄荷酒,以及杜松子酒,这种甜腻的酒,通

常是女人喝的,要是小郭没有看错的话,这倒是一件很值得注意的事。我连忙起身,走

回驾驶舱,向小郭问了这个问题。

    小郭立时道:“我怎么会弄错?或许万良生不敢喝烈酒,所以才喝这种酒!”

    我转身走进了客厅,在一角,是一个酒吧,酒橱中的酒真多。万良生看来懂得享受

,在酒橱中的全是第一流的好酒。

    来到了酒吧之前,我再想起,小郭说,有一瓶酒曾倒泻了,照说,在平衡舱中,是

不会有倾侧的现象的,一瓶酒跌倒,而又没有及时扶起,一定有意外发生,才会有这样

的情形。

    自然,我决无法想像得到,当时发生了甚么情形,看看瓶上的年份,都是葡萄大收

年份酿制的七星级佳酿。香槟酒之上,是红酒和白酒,再上,是威士忌,混合的和纯的

,名牌琳琅满目。

    酒橱最高的一格,是白兰地,其中有两瓶,陈旧得连瓶上的招纸都残缺不全了,可

能是在拍卖百年以上陈酿时,以高价买来的。

    然而,没有杜松子酒,也没有薄荷酒。

    我呆了一呆,走进酒吧去,打开旁边的几个小柜和一个冰箱,里面也没有这两种酒

。没有杜松子酒,就不能调制鸡尾酒,而没有薄荷酒,自然更不会有“蚱蜢”!

    而且,我在酒吧中,找不到调制鸡尾酒用的任何器具。像万良生这样讲究享受的人

,自然不会在喝鸡尾酒时,随便将两种酒倒在一只酒杯中就算数的。

    我在酒吧中呆立了好一会,心中紊乱得很,我越来越觉得,在甲板的桌子上,出现

了一杯“蚱蜢”,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小郭又说得千真万确!

    我又回到了驾驶舱,当我再向他提起那杯酒来的时候,他的神情,多少有点古怪了

。我将客厅酒吧中的情形,对他说了一遍,他道:“那么,一只鸡尾酒的杯子中,有著

碧绿的液体,你以为那是甚么?”

    我道:“小郭,那可能是任何东西,你看到的酒,还有多少!”小郭道:“大约小

半杯!”

    我知道问来是没有结果的,但是我还是要问,我道:“这小半杯酒呢?”

    小郭摇头道:“谁知道,当然是倒掉了!”

    我叹了一声:“怎么没有人想到,这小半杯酒,可能是一个极大的关键?”

    小郭又再摇头道:“别说没有人想到,就算是现在,我也认为你完全是在无事找事

做。”

    看来,小郭和我之间,意见相差太远,我真有点后悔邀请他一起出来!

    或许他现在已是一个大侦探了,我不应该再用以前的态度对付他,那会引起他的反

感。但是有话如果不说,那不是我的性格,是以我还是道:“小郭,你在这件事上所以

失败,就是因为你对于应该注意的事,根本没有加以注意的缘故。”

    小郭呆了半晌,望著驾驶舱的窗外,然后,徐徐地道:“也许是,我自始至终,都

将这件事,当作一件正常的失踪案来处理,而没有将之和别的神秘不可思议的事,连在

一起。”

    我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头:“那你就错了,万良生失踪,本身就是一件神秘之

极的事!”

    小郭喃喃地道:“或许  ”

    他在讲了两个字之后,略顿了一顿,然后,伸手指著前面:“看,就是这个岛。”

    我向前看了一看,立时又俯下身,将眼凑在望远镜上。那真是一个小得可怜的荒岛

,兀立在大洋之中,静僻得不能再静。

    像万良生那样的人,就算是和别的女人幽会,在大都市中,也有的是地方,他偏偏

会拣这样的地方,也的确有点不可思议。

    在“快乐号”渐渐接近那个小岛的时候,速度减慢,十分钟之后,船停了下来,离

那一小片沙滩只不过十来码远近,海水清可见底,游鱼历历可数,我们一起到了甲板上

    小郭问道:“到了,你准备如何开始侦查?”

    我望著那片沙滩,海水不断涌上去,喷著洁白的泡沫,又退回来,我道:“先上去

看看。照说,在这样的情形下,不会有甚么意外发生的。”

    小郭道:“那很难说,海中可以有任何古怪的事情,足以令得一个人,在忽然之间

,变得无影无踪,像万良生那样!”

    我并不打算游泳,所以放下了一艘小艇,和小郭一起踏上了沙滩,小郭在沙滩上走

了几步,用脚踏著一处地方,道:“毛巾在这里,当时,我拾起毛巾,那枚贝壳  那

只螺就跌了出来。”

    我轻轻地踏著细而洁白的沙。思绪仍然很乱,不过,那只螺,是人拾起来,放在毛

巾中的,这一点,应该不会有甚么疑问了。

    我又望著海面,海面极之平静,万良生在这个沙滩上时,情形一定也是一样,因为

在这十几天来,天气一直都那么好,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我倒真希望这时,突然有一条海蛇,或是甚么海怪,窜上沙滩来,那么,万良生失

踪之迷,自然也可以立时解决了!

    可是,沙滩上却平静得出奇,平静得任何意外,都不可想像!

    然后,我一个人开始跋涉全岛,小郭留在沙滩上,一小时后,我又回到了沙滩,一

点收获也没有。

    我道:“要明白万良生到这里之后,有些甚么活动,应该问以前曾和他一起出海的

女人。”

    小郭苦笑了一下:“我碰了三次钉子!”

    我笑道:“你去找过她们?”

    小郭道:“自然,我有确凿的证据,找到三个女人,曾和万良生单独出海,可是当

我在她们面前提及这件事时,她们的态度,全是一样的,其中的一个,还声言要控告我

破坏名誉!”

    我听了之后,呆了半晌,小郭望著我,他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在看著一个人的时

候,总喜欢揣测对方的心意,是以小郭望了我一会之后,看到我不说话,他就道:“你

准备放弃了,是不是?”

    我摇了摇头:“不,正好相反,我在想,我应该从头开始。”

    小郭像是受了冤枉一样地叫了起来:“从头开始?那是甚么意思?这件事,已经有

了结论!”

    我仍然摇著头:“我不认为有任何结论,我们对于万良生的一切,知道得太少,你

是从一开始就参加调查工作的,可是你就说不出,万良生驾著游艇出海之后,通常做些

甚么事!”

    小郭的神情有点恼怒:“驾游艇出海,游艇中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漂亮女人,还

有甚么事可做?”

    我冷冷地道:“可是这一次,游艇上只有他一个人,而且,他神秘失踪了!”

    小郭摊著手:“好了,我们不必为这些小问题而争论  ”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才又道:“总之,这件事,我放弃了,那胖女人既然又委

托了你,我  ”

    他又摇了摇头,我不禁笑了起来:“小郭,你做人不够坦白,既然你早已对这件事

没有兴趣了,何必跟我出海来?”

    小郭道:“是你叫我出来的啊!”

    我道:“那你也可以拒绝,我从来不勉强别人做他不愿做的事,你可以坦然告诉我

,你对这件事情,已同意了警方的结论!”

    小郭呆了片刻,才道:“好的,我回意了警方的结论,现在,我要回去了!”

    我望著平静的海水,缓缓地道:“好的,我们先回去,然后我单独再来!”

    小郭没再说甚么,我从他的神情上,看出他对我好像有一份歉意,我拍了拍他的肩

头:“你不必感到对我有甚么抱歉,这件事,可能追查下去,一点结果也没有,或许你

是对的!”

    小郭苦笑了一下,我们两人都没有再说甚么,由小郭驾驶著游艇,我因为打定了主

意,在船一近码头之后,我立即单独再来,在那荒岛旁边过夜,像万良生神秘失踪之前

一样,所以我需要休息,因为夜来究竟会有甚么事发生,是谁也不能预料的。

    我到了客厅中,在柔软的沙发躺了下来,将灯光调节得十分暗淡,闭上了眼睛。

    我完全不感到自己是在一艘船上,但是思潮起伏,却使我睡不著。

    我睁著眼躺著,不可避免地,我要看到那只巨大的海水鱼缸,我看到一条颜色极其

鲜艳的鹬嘴鳗,自一大块珊瑚之后,蜿蜒游了出来,对著一条躺在海葵上的小丑鱼,好

像很有兴趣。

    我又看到一条石头鱼在抖动著身子,本来它的身子是半埋在沙中的,一抖动,沙就

扬了起来,它丑陋的身子,大半现了出来。

    我渐渐觉得疲倦,每一个人,有一个想不通的问题横亘在心头的时候,是特别容易

感到疲倦的,我瞌上了眼睛,快蒙矓睡著了。

    也就在这时候,我听到了有人唱歌的声音。

    那是极其拙劣的歌声,声音像是有人捏住了喉咙逼出来一样,唱的是流行歌曲,我

心中在想:小郭怎么那么好兴致?这样的歌,还是不要唱了吧!

    我心中想在叫小郭不要再唱,如果我那时,是在清醒状态之下,我一定已经大声叫

出来了。可是那时,我在半蒙矓状态之中,所以我只是心中在想,并没有讲出声来,我

只是更进一步,步入睡乡。

    然而,也就在这时候,我陡地想了起来,我在上船之前,那四个水手告诉过我,他

们在船上,听到过万良生唱歌!

    当我: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的睡意,陡地消失,几乎在十分之一秒钟之间,我

睁大眼,直起身,坐了起来。

    不管小郭在事后,用怎样嘲弄的眼光望著我,但是我可以发誓,即使在我坐起身子

的刹那间,我仍然可以听到那种难听的歌声的一个尾音。

    当时,我睁大了眼,在客厅中没有人,当然没有人,因为小郭在驾驶舱中,而船上

只有我们两个人。

    在最初的几秒钟之中,我实在分不清那歌声是我自己的梦,还是真的有那种声音。

但是我自己肯定了真的有那种歌声,而不是我的幻觉,因为那种难听的歌声,我以前绝

未听过。

    虽然,我曾听到那四个水手说起听到“万良生唱歌”这回事,那足以构成我在梦中

听到歌声,但是何以找听到的声音,是如此之难听,如此之不堪入耳呢?

    我呆坐了半晌,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和歌声相类的声音,才站了起来,到了驾驶舱中

    这时,我的神情,多少有点古怪,是以我一进驾驶舱,当小郭向我望来之际,他立

时就问:“怎么啦,发生了甚么事?”

    我道:“刚才,大约是三五分钟之前,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唱歌?”

    小郭道:“有。”

    我的神经登时紧张了起来,可是小郭立时道:“我刚才在听收音机,收音机中,在

播送法兰辛那屈拉的白色圣诞,你指的是这个?”

    我摇头道:“不是,我指的是一个根本不会唱歌的人,在唱流行曲!”

    小郭的神情,是同情和嘲弄参半的,他道:“你不见得是听了万良生的唱歌声吧!

    我苦笑了一下,并没有立即回答他这个问题,他又道:“你刚才在干甚么?”

    我有点无可奈何的道:“我在睡觉,快睡著了!”

    他的话,意思实在再明白也没有了,他既然指我已经睡著了,那么,他也一定以为

,我所谓听到歌声,一定是在做梦了!

    我来回踱了几步:“小郭,你听到过万良生的声音没有?”

    小郭望了我片刻,道:“听到过,我和警方人员,一起听过一卷录音带,是记录万

良生主持一个董事会议时候的发言。”

    我立时道:“你能形容他的声音?”

    小郭道:“当然可以,他的声音,就像是雄鸭子的叫声,好像被人握住了喉咙,又

像是喉咙处永远有一口痰哽著一样,听来极不舒服,真奇怪,这种声音的人,居然也能

成为富豪!”小郭一路说,我的心一路跳著,小郭形容得十分好,我在睡意蒙矓之中,

听到的歌声,正是那样子的声音!

    我从来也未曾听过万良生的声音,如果说,我会在幻觉中听到歌声,那自然是可以

解释的,但是,如果说我在幻觉中听到万良生的声音,那是不可解释的。

    由此可以证明,我是真正听到了万良生在唱歌  和那四个水手一样!

    但是,接著,有更不可解释的问题来了,我何以会听到万良生的唱歌声?万良生明

明不在船上,他已经失踪了,我何由而听到他的歌声?

    小郭在形容了万良生的歌声之后,一直在等我的答覆,但是我却甚么也没有说。

    因为我知道,我就算说了,他也不会相信的,那又何必多费唇舌?

    我转过身,到了甲板上,缓缓地踱著步,那四个水手并不是神经过敏,因为我也听

到了万良生在唱歌,那真是不可解释的,他的歌声从何而来?

    我一直在想著,等到船靠了码头,小郭上了岸,在岸上,那四个水手,一起奔了过

来,我向他们招著手,他们一起来到码头边。

    小郭明知道我要和四个水手说话,可是他对这件事情,既然没有兴趣了,所以,他

并不停留,迳自登上车子,疾驰而去。

    我对著那四个水手,略想了一想:“你们说,曾听到万先生唱歌,他唱的是甚么?

    那四个水手互望著,神情很尴尬,我忙道:“不必有顾忌,只管说!”

    一个最年轻的水手道:“是流行歌曲,歌词是你欠了我的爱情甚么的。”

    我不由自主,捏紧了拳头:“这首歌的调子怎样,你能哼几句我听听?”

    那水手神情古怪地哼了几句,哼完之后,又道:“这是一首很流行的的歌,几乎连

小孩子都会的。”

    我没有再说甚么,在听了那水手哼出了这个调子之后,我心中更产生了一种异样的

感觉,因为我听到的,正是这个调子。

    现在,已经有好几个证明,可以确证我听到过万良生的歌声。

    但是,万良生人已经失踪了,他的歌声,何以还能使人听到?我呆呆地站在船边上

,那年轻水手又补充了一句,道:“先生,我们真是听到的!”

    我点头道:“我决不是说你们在撒谎,因为  ”

    我略顿了一顿,才道:“因为我也听到了!”

    那四个水手,都现出极其骇然的神色来,你望我,我望你,我道:“真的,我听到

了,就在我快要睡著的时候,声音很清楚!”

    年老的一个水手,十分诚恳地道:“卫先生,我劝你算了,别再留在这艘船上,这

船上……有古怪!”

    我点头道:“我知道有古怪,这也正是我要留在船上的原因。”

    那年老的水手道:“何必?万先生出了事,你何必和……和……和……”

    他说不出万良生这时的代名词来,我接了上去,道:“你的意思是,我何必去和鬼

打交道?”

    那水手连连点头,我又立时又问道:“你认为万先生已经死了?”

    那水手停了片刻,才道:“当然是死了,不然,那么多天了,他为甚么不回来?”

    这时,四个水手脸上的神情,都是极其惊骇的,我道:“你们不必怕,就算万良生

已经死了,他变成了鬼,一定也是一个快乐的鬼。”

    四个水手异口同声地反问:“快乐的鬼?”

    我笑道:“当然是,你们不是说,万先生在快乐的时候,才会哼歌曲的么?现在,

我们不断听到他的歌声,他不是很快乐么?”

    虽然我说来很轻松,但是我的话,却绝未消除这四个水手的紧张,我又和他们说了

几句话,才回到了船舱中,驾著船又离开了岸。

    等到“快乐号”再度泊在那个荒岛的海湾中时,已是斜阳西下了。

    夕阳的余晖,映在海面上,泛起一片金光,景色美丽之极,我停好了船,坐在甲板

上。对于眼前的美景,却无心情欣赏。

    我心中正在想,想的是我自己对那四个水手说的话。我们(我和那四个水手)假定

万良主已经死了,死了之后有鬼,我称之为“快乐的鬼。”。关于“鬼”,我有我独特

的假设,在以前好几个故事中,都曾经提到过,现在不妨再来重覆一遍。

    我的假设是:人在活著的时候,脑部活动,不断发射出微弱的电波  脑电波。这

种脑电波,有时可能成为游离状态而存在,不因为一个人的生命是否已经结束而消失。

当这种游离电波和另一个活人的脑部活动发生作用时,那另一个人就看到了“鬼”。

第四部:两个陌生人

    这种情形,勉强可以用电视所发射和接收来作譬喻。电视发射之后,我们通过电视

接收机,可以看得到。而电视发射,是一种电波,这种电波有时也会以游离状态而存在

于空气中,因此,有几项纪录,记载著一些怪事,例如英国的电视观众,忽然收到了一

些十分模糊的画面,觉得不可思议,而在经过调查之后,证明了那是一年之前法国电视

发射台的节目之类。

    那也就是说,游离电波忽然和电视接收机发生了关系,使一个已“死”了的电视节

目,变成了“鬼”节目。

    我曾经将我的这个假设,和很多人讨论过,有的直斥为荒谬,有的认为,至少在理

论上,这是成立的。

    但是现在的情形,却连我的假设,也无法解释。

    因为我是“听”到声音,而不是“看”到了万良生在唱歌。如果说声波也能以游离

状态,存在许多时候,那连我这个想像力离奇古怪的人,也无法接受,因为科学早已证

明,声波是一种震荡,在一定的时间,震荡扩展,声音自然也消失了。

    要保存声音,自然有很多方法,但是却没有一种方法可以使声音留在空气之中的。

    而我又的确听到了万良生的歌声。

    那么:事实上,只有三个可能:

    (一)万良生在船上,躲著,在唱歌;

    (二)万良生的歌声,经由录音机记录下来,再不断的播送出来;

    (三)万良生已失踪了,但是他的歌声却留了下来。

    第(一)、(二)两项可能,根本是不必考虑的了,因为万良生绝不在船上,而且

,船上也没有人在操纵录音机。所以,只剩下第三个可能,而第三个可能,实在是最最

不可能的事!

    我只好苦笑,因为我仔细思考,毫无结果,而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我走进厨房,厨房中有丰富的食物,我弄热了食物之后,匆匆吃著,然后,我著亮

了船上的所有的灯,但是,天色已完全黑了。

    一个人,在大海中,那么静,即使我是一个对任何神秘的事物,都有著浓厚的兴趣

的人,在那样的情形下,也多少有一点寒意。

    而更使我难以明白的是,像万良生这样身份的人,他何以会不在城市中享受繁华,

而独自一个人,在荒岛旁边过夜!

    我在灯火通明的船上,走来走去,当我经过那只大鱼缸的时候,我忽然想起,那年

轻的水手,曾托我喂鱼的,于是我又回到厨房中,找到了那水手所说的一只胶桶,桶内

有许多小虾。

    我提著桶,拿著一只网,来到了那缸鱼的旁边,将小虾网起来,放入缸中。

    缸内的大鱼小鱼,一起过来抢食,有的鱼吞下了虾还要吞,有的鱼咬著虾,立刻躲

了起来,小丑鱼咬著虾,立时送给海葵,宁让海葵去吃,所有的鱼都活动起来,很是好

看。

    我看了一会,转过身,又回到厨房去,就在我快要到达厨房的时候,我又听到万良

生的歌声!

    一点也不错,那是万良生的歌声,是小郭形容他的声音,是那水手唱给我听的歌词

和调子,和上一次,我在睡意蒙矓中听到的一样!而现在,我是百分之一百清醒著的!

    我只听了一句  歌声自我的身后传来  就立时转过身。

    而且:因为那情形实在太令人吃惊,是以在转身时,发出了一下呼叫声。

    就在我那一下呼叫声发出之际,歌声也静寂了!

    我呆了一呆,先是再想听清楚,歌声是从甚么地方传出来的,可是,船上已变得寂

静无声,我大声问:“谁在唱歌?”

    当然,我得不到回答,于是,我将声音提得更高:“万先生,你在船上?”

    仍然没有回答,我紧张得甚至忘了放下胶桶,仍然提著它,一步一步,向前走著,

我每经过一扇门,就将那扇门打开来,同时大声道:“先生,你可以出来了,不必再

躲著!”

    厨房在船尾部分,我在厨房的门口听到万良生的歌声。听到之后,我就一直向前走

著,见门就开,可是我一直来到船首,却仍然未曾看到有任何人!

    船上本来就没有人,这并不足为奇,奇的是我千真万确,听到那一句歌声!

    我到了船头,又转回身来,呆呆地站著,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

    过了很久,我才又缓缓地走回来,又走一遍,才回到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老实说,我心中乱得需要一杯酒。我老实不客气地开了一瓶佳酿,倒了半杯,一口喝了

下去,又倒了半杯,才再坐了下来。很静,只有浪花拍在船身上的声音,我真想再听到

万良生的歌声,而且,我肯定这一次再给我听到的话,那么,我一定不会如此惊惶失措

    可是我听不到,我一直等著,等到了午夜,还是没有任何特别的声响,我挨在沙发

上睡著了。等到我睡醒,已是阳光普照,是第二天上午了!

    我在船上渡过了一晚,除了那一句歌之外,平静得出奇,没有海盗,没有水怪,没

有大乌贼,也没有鲨鱼,如果万良生在这里渡过的一夜,也是同样平静的话,他没有失

踪的理由!

    我到了甲板上,伸了一个懒腰,水潮退了很多,我可以跳到沙滩上去,而不必用小

艇,在沙滩上,潮湿的沙粒中,许多小螃蟹一看到我走过来,纷纷爬进了沙滩上的小洞

之中。

    有几块因为潮水退而露出在水面的大石上,黏著很多贝壳,我顺手拉下了一个来,

便顺手抛了开去。

    我看来,好像在朝阳之下散步,可是我的心情,却绝不轻松。

    因为我心中的疑惑,仍然没有答案,我攀上了一块平整的大石上,站在石上,向前

望去。

    这时,我看到另一艘游艇,正以相当高的速度,在向这个荒岛驶来。

    那艘游艇是白色的,和在阳光下闪著金色的“快乐号”截然不同,由于隔得远远,

我自然看不清船上有些甚么人。

    可是,那艘船,显然是以这个荒岛为目标,而疾驶过来,这就惹起我的注意,我心

中闪过了很多念头:来的是甚么人?

    我心中的疑问,很快就有答案,因为船渐渐近了,我看到两个男人,站在船头,在

用望远镜观察著,其中的一个,观察的目标竟然是我。

    他们穿著白色的运动衣,白色的短裤,看来很有点像运动家。

    站在岩石上,被人用望远镜来看,那自然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所以我挥著手,表

示我也看到他们了。

    果然,我一挥手,那两个人都放下了望远镜来,也向我挥著手。

    不多久,那艘船,就来到了“快乐号”的旁边,停了下来,那两个人自然跳了下来

,落在潮湿的沙滩上,这时,他们与我相距,只不过二十来步!

    我刚想跳下石头来,只听得其中一个,忽然大声叫道:“喂,你怎么改变主意了?

    我陡地一呆,那人大声叫出来的这句话,实在是一句很普通的话,可是。这个人为

甚么要对我说这样的话呢?我根本不认识他,而这句话,只有在熟人之间才用得上。

    我呆了呆之后,心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那人认错了人!

    我第二个念头是:他们决不可能认错人的,因为“快乐号”是如此之独一无二。

    那时,这两个人已来到了离我只有三五码之处,我已经可以将他们看得清清楚楚了

    他们身高六呎左右,是两个十分壮健的大汉,脸上都带著笑容,他们的容貌很普通

,看来一点也不讨人厌,但也不会给人以深刻的印象。

    我自石上跃下:“两位,你们认错了人吧?”

    我们相隔得既已如此之近,我说他们认错人,他们一定该直认的了。可是,那两人

却现出了十分惊愕的神情来,望定了我。

    他们望了我几秒钟,其中一个才道:“我们认错了人?哦,真对不起?”

    这人这样讲法,更是令人莫名其妙!

    他刚才对我大叫,问我为甚么“改变主意”,现在和我距离如此之近,明明可以知

道他自己认错了人,可是在经我指出之后,他反而像是不相信我的话!

    这种情形,只证明了一点,虽然他们来到了离我如此之近的地方,但是他们仍然认

不出我是甚么人来。然而,那怎么会呢?他们应该看得出,我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十分

陌生的脸孔!

    我呆了一呆,才道:“你们认为我是甚么人?”

    那两个人互望了一眼,在那一刹间,或许是由于我的心理作用,也或许是事实,我

觉得这两个人的眼中,闪耀著一种十分神秘的光芒。

    他们的言语也是很闪烁的,他们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其中的一个道:“你们

看来差不多!”另一个则立时接著道:“这里很清静,是不是?”

    我听得出,那另一个人,忽然提到这里“很清静”的目的,是想将我的问题岔开去

    而从第一个说话的人的话转来,我和他们所错认的人,样子一定很像,因为他说“

你们看来差不多”。

    他们两人各说一句话,立时转过身,向外走去,我当然不肯就此干休,我自那块大

石上,跳了下来:“等一等!”

    那两人站定,望著我,我道:“你们认错了人不稀奇,可是只有一艘船停著,你们

应该认得出,我的船是与众不同的!”

    我的问题,可以说已经是很不客气了,事实上,人家认错了人,已经说了对不起,

我也不应该再向人家追问甚么的了。

    但是,这两个人的态度,十分古怪,我总觉得要追问个水落石出才好。

    当我在那样说的时候,我已经准备他们两个人发怒。可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他们非

但没有发怒,反倒笑了起来。

    那最先和我说话的一个,一面笑著,一面道:“就是你的船,使我们有了错觉,他

的船,和你的船一样!”

    这一句话,不由得令我的心头“怦怦”乱跳,我心跳,当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

为兴奋、紧张,和极度的疑惑。

    如果我的船,只是一艘普通的游艇,那么,这个人的话,是可以成立的,因为,普

通中小型的游艇,在外型上,都是差不多的!

    但这时,停泊在海滩旁的却是“快乐号”,这艘金光闪闪的游艇,可以说是世界上

的独一无二的,他们决不应该认错。

    唯一可以解释的,他们将我错认成了万良生。然而那更不可思议了,我和万良生,

可以说没有甚么地方是相同的,如果硬要找出一个相同之处来,那么,只有一点相同,

那便是,我和万良生全是黄种人,如此而已,单只有这一点相同,决不会导致他们认错

人,除非,另外有一个人,和我很相似,曾经使用“快乐号”以及在这里和两个人相见

过。那么,这个人,和万良生的失踪案,是不是有关系呢?

    当我想到这一点时,我肯定已经捕捉到一点东西了。

    自然,这时我还不能说我捕捉到的是甚么,但是那可能是整件神秘失踪案中的关键

    我一面心念电转,一面又问道:“两位,你的意思是,曾在这小岛上,遇到过一个

人,这个人的船和我那艘船一样?”

    我一面说,一面伸手,指著在阳光下,金光闪耀的“快乐号”。

    那两个人像是没有甚么机心,他们随口回答道:“根本就是这一艘!”

    我又踏前了两步,也许是我那时的神色,十分紧张,所以,当我来得离他们更近的

时候,那两个人,都以讶异的目光望著我。

    我沉声道:“两位,这件事十分重要,请你们切实回答我,你们遇到的那人,是甚

么样子,详详细细形容给我听,因为这个人,可能是一件十分重要案件中的主要人物!

    那两个人望著我,等我说完,又互望了一眼,其中的一个才道:“那个人和你差不

多,不然我们也不会认错人了。”他又问另一个人道:“是不是?”

    另一个人点头道:“是!”

    我吸了一口气道:“你们遇到这个人,是在甚么时候,甚么样的情形之下?”

    那两个人皱起了眉,看他们的情形,像是不愿意回答我的这个问题。

    果然,他们两个人中的一个道:“我们一定要回答你这个问题么?”

    我大声道:“一定要,那太重要了!”

    那两个人一起耸耸肩,像是不明白这件事有甚么重要性一样。

    而在这时候,我心中疑惑,也到了极点!

    这几天,几乎全世界的通讯社,都报导过大富豪万良生神秘失踪的事件。除非这两

个人根本不看报纸、不听收音机、不看电视,否则,他们万无不知万良生失踪之理。而

他们如果知道万良生失踪事件,当然也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也应该认出“快乐号

”来。

    可是,看他们的情形,却像是甚么也不知道。

    这世界上,当真有不看报纸、不听收音机、不看电视的人?

    我一面在疑惑著,一面又连催了几次,那两人中的一个才道:“记不起在几天前了

,也是早上,那人在沙滩上晒太阳,我们遇到他的。”

    我疾声道:“大约多少天?”

    那两人笑了起来:“问倒我们了,我们真不记得有多少天了,为甚么那么重要?”

    我的思绪,乱到了极点,思潮起伏,根据小郭所说,他是首先发现“快乐号”的,

时间是在下午  自然是万良生失踪当天的下午,万良生可能是在那一天清晨到下午这

一段时间中失踪。

    自那天起,这荒岛上和荒岛附近,就布满了军警的搜索人员,那两个人自然不会是

在那天之后,才在这个沙滩上遇到有人在晒太阳的。

    那么,他们遇到有人在沙滩上晒太阳的那一天,可能就是万良生失踪的那一天,他

们遇到的人,最可能就是万良生!

    然而,万良主和我不像,我已经说过,我们之间,唯一相同之处,只不过全是黄种

人而已。

    而那两个人,又全然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这更是绝不可能的事!

    我觉得有向他们两人从头说起的必要,是以我道:“是的,很重要。一个人失踪了

,这个人,就是这艘船的主人。他是一个极重要的人物,他失踪了,你们是不是曾见过

他?或者见到他被别的甚么人,用暴力侵犯?”

    那两个人用心听我说著,等我说完,他们又一起笑了起来!

    我的话有甚么可笑的?我想不出来,但是他们两人,的确在笑著,而且,他们的笑

,决不是做作出来的,我不禁有些气恼:“别笑,你知道警方动用了多大的力量来找这

个失踪的重要人物?”

    那两人止住笑声,但是神情依然很轻松。

    我已经尽量将事情说得十分严重的了,可是我显然失败,这两个人,一点不觉得有

甚么严重之处,其中的一个,伸手在我的肩头上,轻轻拍了一下:“朋友,别紧张,他

现在很好!”

    另一个人也道:“别去打扰他,由得他自己喜欢吧,他有权利选择自己喜欢的日子

。”

    这两个人的话,令我完全呆住了!

    因为听他们的说法,他们像是完全知道万良生失踪的内幕!

    我不知有多少问题要问他们,但是我拣了一个最直接的问题,我大声道:“他到甚

么地方去了?”

    那两个人望著平静的海面,在他们的眼中,又出现那种神秘的光芒来,他们异口同

声地道:“谁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觉得我要采取行动了,这两个人,显然知道很多有关万良生失踪的内幕。

    我虽然还不能肯定,这两个人有没有甚么犯罪行径,但是他们那种神秘、闪烁的言

词,总叫人觉得他们对万良生的失踪要负责任。

    我陡地伸手,抓住了他们中一个人胸前的衣服:“听著,说出来,万良生在甚么地

方,你现在不说,等到警方人员到了,你一样要说的!”

    那人被我抓住了衣服,就大声叫了起来:“喂,你干甚么?”

    他一面叫,一面伸手来推我。

    当我出手抓住那两个人的一个的衣服之际,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他们一共有两个人

,我要对付他们。就必须先打倒其中的一个!

    所以,当那人伸手向我推来之际,我一伸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腕,身子一转,手臂

一扭,只听得那人怪叫一声,整个人已被我摔了起来,结结实实,跌在沙滩上。

    我估计那被我摔在沙滩上的人,在两分钟之内,起不了身,是以我立时又冲向另一

个,我双手疾伸,抓住了他的肩头。那人大叫了起来:“喂,你是人还是猩猩?”

    在那样的情形下,那人发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来,令我也不禁很欣赏他的幽默。但

是我的动作,却并没有因此而减慢十分之一秒!

    我双手扬起,一起向他的头际,砍了下去,“拍拍”两声响,那人中了我的两掌,

眼睛向上翻著,身子摇晃著,倒了下去!

    我再回头看那个被我摔倒在沙滩上的人,他显然也昏了过去。

    我拍了拍手,颇以自己的行动快捷而自豪。我在想著:我应该怎样呢?

    这两个人,一定和万良生失踪有关,虽然他们的话,还有许多不可理解之处,例如

他们竟认为万良主和我很相似之类。

    但是,这两个人,一定知道万良生的下落,我有必要将他们交给警方!

    要将他们交给警方,有两个办法,一个办法是将他们两人,弄上“快乐号”,我加

快速度,驶“快乐号”回去。另一个办法是,我和警方联络,请警方人员,立时搭直升

机赶来。

    当然后一个办法可靠些,因为他们有两个人,我在押他们回去的时候,他们可能会

反抗!

    我后退著,向后退去,一面仍然注视著这两个人,他们仍然昏在沙滩上。

    我返到了海边,转身,跳上了“快乐号”。立时奔进了驾驶舱,开始无线电联络,

和警方的无线电联络,很需要费一番功夫,我无法确切说出我究竟费了多少时间,大约

是两分钟,或者三分钟,正当我开始呼唤的时候,我听得舱门口有脚步声,我立时转过

头来,只见那两个人已来到舱门口了。

    我立时起身,神情紧张,瞪著那两个人,那两人略为张望了一下,像是若无其事一

样,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向我道:“喂,你怎么和他不一样?为甚么要这样对付我们?

    我大声道:“站著别动,我已通知了警方,他们快来了!”

    那两人的神情更讶异,一个道:“为甚么?我们做错了甚么事?”

    我冷笑著:“别装模作样了,你们令得万良生失踪,至少,你们知道他去了何处!

    那两个人的态度,却一直如此轻松,和我的紧张,恰好相反,他们道:“真的,他

现在在甚么地方,我们完全不知道,但他如果改变了主意的话,一定会出现的,你焦急

甚么?”

    这人的话,说得更肯定了,我慢慢向前逼近去。

    他们两人的态度,虽然很轻松,可是一看到我向前逼近去,他们就立时后退。

    但虽然他们退得很快,他们的那种神态,总是十分古怪的,我很难以形容,勉强要

形容的话,就是他们一点也不认真,好像我和他们在玩捉迷藏一样,一面向外迅速退去

,一面还在笑著。

    我立时又追了上去,他们两人一直退到船舷边,我以为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了,他们

一个转身,纵身跳进了海中,我奔到船首,看著他们向前游去,我也纵身跳了下去,我

自问游泳的速度,不算是世界冠军的水准,要在水中,追逐普通人,也是没有问题的。

    是以,当我在水中,用力向前划著的时候,我对于再捉到他们两人,还是充满信心

的。

    可是,这两个人在水中的动作,却快得出奇,当我游出了不多远,抬起头来向前看

时,只见那两人,已经登上了他们驾来的船。那时候,我和他们之间的距离,足有四五

十公尺

    那实在是不可能的,当我跳下水,开始追逐他们的时候,我和他们相距很近,就算

他们游得和我一样快,我们之间的距离,应该不变,可是现在,他们多游了近五十公尺

    我追不上他们了,而且,我发现自己的处境,极其危险,因为我还在水中,而他们

两个已经上了船,其中的一个已奔进了舱中,他们的船,已在移动,如果他们驾著船,

向我疾冲过来的话,我是根本无法躲避的!

    我这时唯一的办法,就是向海水深处潜去!

    我连忙翻了一个身,潜向海底,一面仰头向上看著,我看到海面之上,生出了一蓬

白色的水花,那艘船,在向远处驶去。

    当我又浮上海面的时候,那两个人的船,只剩下一个小白点,立即就看不见了。

    我在海面上浮了一回,再向前游著,回到了“快乐号”上。

    我心中乱到了极点,当我在甲板上坐下来的时候,我甚至提不起劲来抹去脸上的水

珠。

    我遇到的这两个人是甚么人?他们的话,实在太神秘,太不可思议了。他们是不是

曾遇到过万良生?他们是不是知道万良生的下落?

    一连串的问题,在我脑中拥挤著,而当脑中有那么多的问题,却又无法获得答案之

际,那实在是十分苦恼的一件事情。我的思绪,一时之间无法平静下来,直到过了好久

才再想起,那两个人的神秘之处实在太多,例如,我离岸上船,只不过两分钟的时间,

他们分明是被我击昏过去的,如何会突然出现在驾驶舱口?

第五部:一枚深水螺

    我又回想著当时我游泳去追他们的情形,照他们的游泳速度来说,只怕连世界游泳

冠军,都要自叹不如!

    再加上他们虽然始终未曾说出,他们曾遇到的是甚么人,只说那人和我相似,我自

问一点也不像万良生,然而,听他们的话,那人确然像是万良生!

    当我想起这许多疑点的时候,我是身在警局的高级人员  杰克上校的办公室之中

    当天,我在那荒岛上,一直等到黄昏,希望再能见到那两个人,但当我发现我就算

再等下去,也是白等之际,我就驾船回来。

    在回程中,我和杰克上校取得了联络,向他大约报告了我遇见那两个神秘人物的经

过。是以我一上岸,一辆警方的车子,便将我直送到了警局,进了杰克上校的办公室,

小郭也被上校请来了。

    于是,我再将经过的情形,详细的叙述一遍,当然,我在叙述的时候,也将再想到

了的几个疑点,一起提了出来,以作共同研究。

    小郭和杰克上校两人,都一声不出,听我讲著,等我讲完,又提出了我的疑点,令

我恼怒的是,杰克上校,竟然打了一个呵欠。

    我有点愤然:“上校,你应该动员一切力量,去找那两个人!”

    上校冷冷地道:“如你所说,他们游泳的速度,都如此之快,怎么还找得到他们?

    我怒意在上升:“甚么意思,你根本不相信我所讲的话?”

    杰克上校摇著手:“别发怒,事实上,我就算相信你所讲的每一个字,我也无法采

取行动!”

    我吼叫道:“为甚么?”

    杰克上校道:“那两个神秘人物,他们遇到的人,和你相似  这是你自己说的 

 而万良生,你自己看,和你像么?”他一面说一面推过了一张万良生的放大照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