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以前,我早就不由分说,就向他兜胸一拳了,不过现在火气没有那么大,所以只是冷

笑一声,点了点头。

  六、高矮两鬼。

  接下来发生的事,在不到一秒钟之内完成。准确地说,在那男子叫了两个字之后就完成

  那男子兄我点头,就大喝一声:“你放……”

  他在呼喝的同时,伸手向我胸口就抓!此人可能学过一些功夫,又自恃身形高大,所以

动不动就出手只怕已成习惯。

  我火气不如当年,可是那并不代表我不会自卫,在他伸手向我抓来的时候,我出手比他

更快,一下子就反抓住了他的手腕。人的手腕在武术上称为“脉门”,人的脉门一被扣住,

会有一个极短暂的时间,力量完全消失,没有任何抵抗力。

  我就趁那一刹间,运力旋转手腕,把他整个人打了半个转,变成头下脚上,然后我不客

气,一脚就踩住了他的下巴,令他那第三个字出不了口。

  这时候此人的样子简直滑稽之极,他双脚乱瞪,可是完全无法著力。

  张泰丰可能受过这人不少的气,所以这时候忍不住哈哈大笑,开心至于极点!

  在张泰丰的笑声中,我突然想到那同来的女子,是此人的情侣,此人在情侣眼前出丑,

会认为是奇耻大辱,没有必要为了这种小事而使人过不去,所以我立刻松手后退。

  却不料那女子见了刚才的情形,原来一直在笑,而且笑得十分欢畅,起先她的笑声被张

泰丰的大笑声盖住了,我没有留意,这时候才听到。

  我向她望去,这才发现那女郎相貌清秀,身形苗条,动作斯文,虽然忍不住在笑,可是

半掩著口,绝无放肆之态,使人对她第一眼就有好印象。

  我不去理那男子,向这女郎点了点头,道:“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女郎忍住了笑:“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笑,想起他平日的行为,今天算是又一次看清

楚了他的为人。”

  我回过头去看那男子,只见他挣扎站了起来,刚才的凶相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哼哼唧唧

,闪闪缩缩,我很见过一些欺善怕恶的人,不过以这个男子为冠军。

  欺善怕恶是人类众多性格中的一项。后来我和白素提起这个男子那种欺善怕恶至于极点

的性格,连带讨论到人的性格。我提出了一道问题:“都说人的性格决定行为、决定人的命

运,由此可知性格对人重要之极,可以说决定一切。可是性格究竟由人的身体中哪一部份产

生?”

  白素没有立刻回答,我继续问下去:“性格是无形的一种存在,是不是和人的灵魂有关

系,而和人的身体无关?性格是怎么形成的?由先天还是后天决定?性格是不是由身体的某

一部份控制?是不是可以改变?性格在单一的一个人身上可以出现多元化,又是甚么原因?

性格和人的脑部活动是不是有联系……”

  我一口气问下来,发现有关人性格的问题,简直无穷无尽,几乎可以一直问下去,我也

发现所有问题都没有答案。

  人类对于如此重要的一点,所知只是一片空白,人不但难以彻底了解他人的性格,连对

自己的性格如何,也不会有确切的认知!

  再想下去,更可以发现人类虽然知道有性格这回事,可是却不知道性格究竟是怎么一回

事,只知道性格主宰了每一个人的行为,而许多人的行为加在一起,就形成了人类的历史。

  可以说人的性格是人的一切!

  然而人类对于性格的研究都还没有开始--常常夸说人类的科学已经怎样怎样进步,实

在十分可笑。

  白素在想了好一会之后,才道:“我想人的性格应该是由脑部活动所产生。”

  我摇头:“看来更像是性格决定、指挥脑部活动,再出脑部发出命令,指挥身体行动。

对任何人来说,性格是生命的总指挥,人的一生就完全在性格的控制之下。”

  白素皱著眉:“照你的想法,性格太神秘了,在性格和灵魂之间几乎可画上等号了!”

  我本来想说“根本就可以昼上等号”,可是立即想到,灵魂和性格,毕竟不同,然而相

同在何处、不相同又在甚么地方,一时之间思绪十分混淆,说不出所以然来,因此就没有出

声。

  那一次和白素的讨论,没有任何结果。而那次讨论并非完全属于题外话,而是和这个故

事有一定的关系--故事后来有出乎意料之外的发展,而且和人的性格大大有关。

  不过对于人的性格,始终没有确切的结论--把任何一个人的身体作最详细的解剖,也

无法从中找出“性格”这样东西来。

  所以只好做种种设想,设想有一个好处,就是天马行空,可以随便你怎么想。

  这个故事发展到后来,就是设想的其中之一。

  这是后话,表过不提。却说当时我听那女郎说得有趣,就问道:“再一次?上一次是甚

么情形?”

  女郎笑道:“就是在蓄水湖旁见鬼的那件事,我可以肯定他根本看也没有看清楚那两只

鬼是甚么样子,就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了,而事先他说自己是空手道三段,甚么都不怕

!”

  女郎说到这里,那男子嚅嚅分辨:“我说不怕,是不怕人,又没有说不怕鬼!”

  我对那女郎所说的话大感兴趣,问:“鬼出现的时候难道你不怕,还能够看清楚鬼是甚

么样子?”

  要知道不论是不是相信有鬼,当身处荒郊,又是半夜,忽然有类似鬼的东西出现,惊慌

害怕是正常的反应。如果在这样情形下居然能够打量鬼的样子,那么其人的胆量和镇定功夫

,就超人一等,非同凡响。

  看那女郎斯斯文文,难道居然如此了得?

  那女郎听了我的问题,扬了扬眉,现出一个相当俏皮的神情,道:“是啊!不是常常有

机会见到鬼的,难得看到了当然要看仔细一点,不看白不看啊!”

  我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张泰丰在一旁道:“这位小姐真是了得,那位先生对当时的情形

完全不记得了,可是这位小姐却可以清清楚楚叙述出来。”

  那女郎瞪了张泰丰一眼,佯嗔道:“甚么这位小姐、那位先生,难道没有名字?还是根

本不记得了?”

  女郎神态大具风情,我看张泰丰在刹那之间有些晕晕乎乎,红了红脸,道:“记得,记

得,是典希微小姐。”

  女郎嫣然:“叫我希微就好--你第一次听到我的名字时的反应和所说的话,有资格直

接叫我名字。”

  这位典希微小姐在对张泰丰说这两句话的时候,更是巧笑倩兮,挑逗的意味甚浓,反倒

是张泰丰有些没做手脚处,可是又显然心中十分高兴,连连叫了两声,样子十分甜蜜。

  我在一旁看到这一双青年男女打情骂俏的情景,感到十分有趣,不禁哈哈大笑。

  这一笑笑得张泰丰满脸通红,典希微却毫无忸怩之态,向我望来,虽然没有说话,可是

神情分明是在问我听了她的名字之后有甚么话要说。

  我根本不去想她的名字有甚么特别,就摇头道:“我还是称呼你为典小姐好了,不想享

受直接称呼你名字的特权。”

  典希微笑得很动听,这时候最难受的当然就是那男子了,他走前几步,看来是想走到典

希微的身前,可是典希微不等他接近,就现出一脸不屑之色,转过头去,反倒和张泰丰四目

交投。

  那男子发出几下恨恨的声响,冲到门口,打开门就出去,重重地把门关上。

  张泰丰向与希微做了一个手势:“请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向卫先生说一遍。”

  典希微点了点头,开始叙述经过。原来别看她外表如此文静,她竟然是一家空手道学校

的教练,那男子还是她的学生,一直在追求她。

  那天晚上,男子提出到蓄水湖边去散步,典希微就说治安不好,怕遇上匪徒,那男子拍

胸口说有他在,甚么都不怕--这家伙在说这种话的时候,忘记了典希微空手道的段数比他

高得多。

  在蓄水湖边,他们正在向最大的聚水道走去,准备在月色下观赏奔腾而下的水势。

  走了没有多久,他们就看到前面影影绰绰有两个人,也是向著聚水道的方向。

  本来蓄水湖边上另外有人也不足为奇,可是他们一看到前面那两个人,心中就怔了一怔

。典希微说她接下来有足够的镇定,全是因为早看到了那两个人,就觉得心中有异,思想有

了准备的缘故。

  在他们前面的两个人,一高一矮,看来不像是情侣,倒像是父子。诡异的是那两个人向

前移动的情景,他们并非在走动,而是在飘向前,而且在飘动的时候,身子直挺挺地,没有

任何摆动。

  这时候双方相距大约二十公尺,月色又好,所以看得很清楚,这情景自然令人心中发毛

  典希微心中一凛,肯定事情有异,她身边的男伴连她的十分之一的镇定都没有,已经不

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惊呼声来,随著惊呼,他又叫了一下,好像是叫了一个“鬼”字。然而因

为过度惊恐,也不是很听得清楚。

  典希微并没有第一时间想到是“鬼”,而等到男子一叫,前面两个人陡然有了动作。

  他们的动作奇特无比,典希微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两个人已经突然到了眼前,伸手可及

。然而在那时候,那两个人还是背对著她的,两人竟然是倒退而来。

  典希微感到身边传来了一阵奇异的“格格”声,想来是身边的男子全身发抖引致骨头所

发出的声响。

  典希微有足够的镇定在这时候心中鄙夷男子的反应,她左手横肘去撞身边的男子,同时

右手伸向前,抵住了突然来到她身前,两个人中那个大人的背部--这是由于对方在一眨眼

之间就来到了她的眼前,她恐怕对方收不住势子会撞在她的身上,所以自然而然有这样的行

动。

  当她的手抵住了对方的背部时--当时的这种情形十分重要,她的手才碰上对方的背,

那人就突然转过头来。

  当时典希微实际上还未曾想到那人是如何可以转过头来的,她一眼看到转过头来的那张

脸,说她心中不害怕那是假的,因为那是一张可怕之极的鬼脸,脸上凹凹凸凸,不知道是甚

么形状,没有鼻子,双眼闪著幽光,咧大了嘴,也不知道他是在笑还是准备咬人。

  在开始的一秒钟,典希微是吓呆了,然而她真的有非常的勇气,在接下来的一秒钟,她

居然向那张鬼脸点了点头!

  她的视线在接触到了那张鬼脸之后,就无法移动半分,所以身边发生了甚么事情,她无

法知道,她只听到男子发出了一声惨叫,惨叫声在迅速远去,当然是男子在连滚带爬地逃命

  在典希微向鬼脸点了点头之后,鬼脸抽搐变形,更是恐怖绝伦。然而在这种情形下,典

希微依然有足够的镇定,感到对方是想通过脸部的表情来表达一些甚么,只不过由于他的脸

根本不是人的脸,所以想要表达的信息,也就无法为人接受。

  典希微在这时候又自然而然摇了摇头。

  就在她摇头的动作还没有停止的时候,眼前一花,看到那两个人又已经到了二十公尺

外。令她这时候感到那两个……不是人,而是鬼的是,她看到他们都脸对著她,高的是一张

鬼脸,矮的却是一张扭曲了的人脸--一般人在故意做鬼脸的时候就是这样子。而他们在脸

对著她的同时,身子却还是背对著了她!

  她立刻想起,刚才她伸手抵住了对方的背部,而对方居然可以转过头来和她面对面!

  典希微的常识告诉她,在脊椎动物之中,除了猫头鹰之外,没有可以头部作一百八十度

转动的。

  而对方居然可以有这样子的动作,典希微当然立刻想到了:鬼!

  这时候,那一高一矮两只鬼,像随风飘动的烟雾一样,隐隐约约溶进了灌木丛之中不见

了。

  典希微的胆子再大,也不敢再追过去看个究竟。她听到身后有哭泣声传来,回头看去,

只见那个平时不可一世、逢人就瞪眼、动不动就想打人的大男人,像兔子一样缩成一团,吓

得正在哭泣。

  典希微本来就对这男人没有好感,这时候更是鄙视之极,冷笑著从他的身边走了开去。

  接下来的日子,男子看到了典希微就抬不起头来,可是他还是不死心,总想找机会和典

希微说话。而这时候警方通过各种传播媒介,呼吁曾经在大蓄水湖旁有过异样遭遇的人和警

方联络。男子就趁机约典希微一起向警方报告他们遇鬼的经过。

  当时张泰丰听了他们的叙述之后,并没有重视--他要追查的是极其严重的犯罪行为,

对于鬼出现没有兴趣。直到他向我们提起了有这样的一件事,白素十分重视,这才重新联络

他们。

  男子恼羞成怒离去,张泰丰根据他第一次的叙述,讲出了当时的情形。

  当时典希微面对的是那只高鬼,她应付那只高鬼已经竭尽所能,没有余瑕去留意那只矮

鬼了。而面对矮鬼的是那男子,据男子说,那只矮鬼到了他的眼前,突然身子拔高,本来最

多只到他胸口,忽然变成了面对面,而且容貌诡异之极,一下子就把他吓破了胆。再接下来

发生了甚么事情,他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这就是他们见鬼的全部经过。

  我听了之后,没有甚么特别的感觉,只觉得典希微这位女郎十分爽朗有趣,想来白素红

绫温宝裕他们都会喜欢她。

  我也竭力想把“遇鬼”和“蓄水湖事件”联系起来,可是作了几个设想都觉得两者之间

好像很难发生关系。

  我只好摊了摊手:“我一定将这段经过,原装转告白素,看看她会有甚么新的见解。”

  典希微听得我这样说,笑得古怪,我瞪了她一眼,她连忙收起了笑容,我知道她心里在

说:这样离奇诡异的事情,卫斯理居然没有兴趣,还要听妻子的意见,真是差劲,和传闻中

的英明神武差之远矣!

  不过我虽然明知她在对我进行“腹诽”,也当然不会对她这种女孩子计较。我只是对她

也古怪的笑了一下,她显然立刻知道她在想些甚么并瞒不过我,所以做了一个鬼脸。

  于是我就向张泰丰说起和勒曼医院联络好了的事情。典希微喜出望外,连连打自己的头

:“怎么早没有想到!早就应该请你联络勒曼医院,请他们帮忙化验。”

  我这时候注意到典希微对我们的对话,像是深知内容,丝毫都没有摸不著头脑的神情。

  我感到讶异,向张泰丰望去,张泰丰立刻红了脸,这就使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当然是张泰丰对她讲的!

  大蓄水湖出了事,当局为了避免引起恐慌,严守秘密。虽然像张泰丰这样的小伙子,为

了讨好典希微这样的女郎,会有出格的行为,但是讲了不应该讲的话,就有亏警务人员的职

守。

  所以我望向张泰丰的眼光变得凌厉,张泰丰脸更红,分辨:“她是证人,有权知道自己

是为甚么事情在作证,而且她发誓绝不泄露消息。”

  我冷冷地道:“你对那男子也说了吗?”

  张泰丰摇了摇头,我冷笑三声,张泰丰连忙又解释:“典小姐在警察学堂兼职教空手道

,也可以说是警务人员。”

  张泰丰的解释牵强之极,这时候典希微扬声道:“是我向他逼问的--我坚决表示如果

他不告诉我发生了甚么事情,我就拒绝说当晚的情形。”

  张泰丰向典希微投以十分感激的眼神,他向我道:“事实是我有失职之处--我没有向

上级请示,就自行决定。在整件事告一段落之后,我会把这个经过向上级报告。”

  我笑了笑,没有再追问下去--张泰丰和典希微之间眉来眼去的这种情形,谁都可以看

出发生了甚么事或者将会发生甚么事,我当然不会去难为他们。

  我只是顺口说了一句:“可惜典小姐的遭遇看来对整件事并没有任何帮助。”

  后来我把典希微和那男子见鬼的经过转告白素,白素在听完叙述和我的意见之后大摇其

头:“你大错特错了,他们见鬼的事件和整件事有极大的关系!我还要找这位典小姐再详细

地询问当时的情形!”

  我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在甚么地方,白素也不向我解释,忽然一笑:

“你想不想可以叫她的名字?”

  我没好气:“我又不是张泰丰--那小子见了美丽女郎,只怕连自己姓甚么都忘记了!

  白素笑:“可是张泰丰却有本事听到了这个名字,就说得出特别在何处。”

  我哼了一声:“姓典的人不多,三国演义中曹营有一员猛将,有万夫不当之勇,使独脚

铜人,姓典名韦--不过很难和一个斯文的女郎联系在一起。如果让我来替她取名字,有一

个名字再现成不过,叫……”

  我说到这里,白素做了一个手势,打断了我的话头,然后我们再一起叫道:“叫--典

雅!”

  我和白素心意相同,大家都很高兴,白素忙著去联络张泰丰,那时候离张泰丰和与希微

离开不过五小时左右。

  却说当时我向张泰丰道:“向勒曼医院送化验样本的人,要可靠才行。”

  张泰丰想了一想:“我自己去。”

  我点了点头,表示很好。在一旁的典希微现出很兴奋的神情,道:“久闻勒曼医院大名

,能够和他们……”

  她说到这里,陡然停止,而且故意不看我,我立刻知道,她一定是想和张泰丰一起去,

我看张泰丰没有力量可以抗拒典希微的要求,而我深知勒曼医院方面,竭力保持行踪隐秘,

不会喜欢有不相关的人和他们接触。所以我很认真地道:“我要向勒曼医院方面报告,是谁

带化验样本去--我会向他们说,去的只是一个人。”

  这话当然是说给典希微听的,可是典希微却装成完全不知道我在说甚么,看来她的慧黠

程度,远在我估计之上。

  他们告辞离去,然后是白素从大蓄水湖回来,看她的神情就知道此行甚么收获也没有。

  我就向白素转述典希微和那男子见鬼的经过,白素听得十分用心,而且从她的反应来看

,好像很有所获,果然在我说完,并且表示了自己的意见之后,白素给了我“大错特错”的

评语。

  等到白素和张泰丰联络时,张泰丰办公室回答说:“张主任到机场去了!”

  他的行动竟然如此之快,和白素的紧张反应,都很出乎意料之外。白素放下电话,向外

就走。我叫道:“你要找的是典希微,不是张泰丰!”

  白素在门口转过头来:“根据你刚才的叙述,典希微必然跟著张泰丰一起去!”

  我望向她,白素的眼神大有挑战的意味。我也来不及多想,就道:“一起去!”

  在前赴机场途中,白素已经问准了一班飞往北欧的飞机会在三十分钟之后起飞,我们能

够追上张泰丰的时间不是很多,所以接下来简直就如同电影场面一样,一到机场,立刻找到

了警方在机场的负责人--这样以后的行动就会顺利得多。

  我们直闯禁区,在飞机即将关上舱门之际,大声叫喊,然后进入机舱,很快就在机舱之

中看到了正在笑语殷殷的张泰丰和典希微。

  他们两人看到了我和白素,都怔了一怔。典希微很快恢复镇定,解开安全带,站了起来

,笑脸相迎。而张泰丰枉为高级警官,却是手足无措,想站起来,又忘了解安全带,以致狼

狈不堪。

  这典希微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后来她发誓说是真的),一和白素打了一个照面,神情之

惊讶、欣赏,至于极点。后来我取笑道:想当年先生见到了小姐,其表情也不过如此罢

了。

  而白素当然可以在对方的表情上,感觉到对方心中对她的印象,那比一千句一万句恭维

话起的作用还要大。常言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所以接下来白素和典希微的相会,愉快之

极。

  张泰丰终于摆脱了安全带,来到我的面前,想要解释甚么,却又不知道胡言乱语了些甚

么。

  我看到白素和典希微正在很专注地交谈,也没有心思去听张泰丰说些甚么,只是拍了拍

他的肩头,很郑重地道:“你一下飞机,就会有人接走你带去的样本,千万不要以为可以有

机会和勒曼医院有任何接触!不然误了事情,你可负不了这个责任!”

  我可以说是声色俱厉,所以张泰丰脸色通红,不住点头。

  本来我对张泰丰这个青年人印象很好,可是这时候我感到他一再无法拒绝典希微这位美

丽女郎的过分要求,性格未免太软弱,不能够坚持原则。而典希微本来非常可爱,却一再向

他人作非份的要求,这使我对她的印象由好变成反感。

  张泰丰和典希微的行为,当然都是由他们本身的性格决定的。我思绪天马行空的毛病又

发作,在这样情形下,我竟然忽然想到:人的行为由思想决定,而思想则由本性产生。所以

本身性格才是人的真正主宰!

  然而本性又是以甚么样的状态存在的?

  人类一直在研究灵魂,可是我现在发现人的本性的重要性不比灵魂差。因为人在活著的

时候,一切行为都由本性主导!

  我还想再想下去,白素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拉我出机舱,同时道:“别妨碍他们的快

乐旅程!”

  我被白素拉出了机舱,门立刻关上,我皱著眉,白素伸手在我眉心揉了两下,笑道:“

他们两人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捱,你去理他们干甚么!”

  我啼笑皆非:“我不是要管他们的闲事,而是张泰丰有重要公务在身,如果勒曼医院方

面不喜欢有闲杂人等出现,岂不是坏了大事?”

  白素自有她的看法,她道:“如果这次坏了大事,那是给张泰丰一个教训,使他以后可

以改过。”

  我苦笑摇头:“江山好改、本性难移,只怕这小子就算受十次八次教训,还是改不过来

!”

  白素摊了摊手:“那就只好由得他去,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都有每个人的本性在主

宰,根本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改变!”

  我和白素这一番对话,当时以为和事情完全没有关系,只不过是我心中有所不满而白素

在安慰我而已,不料事情发展到后来,竟然颇有关联,这也真是始料不及--事实上这个故

事最大的特点,就是每一步发展,都难以预料,很是离奇古怪。

@七、矮鬼真面目。

  离开了机场,在归途上我问白素:“你赶著去见典希微,问了她一些甚么?”

  白素先不回答我的问题,却反问我:“你觉得典希微遇见的鬼和游救国见到的鬼有甚么

相类之处?”

  她这样问,显见得她一直以为两者之间有关系,所以竭力想要求证。关于这一点,我不

是很明白,因为我认为两者之间不会有关连,而且更重要的是,就算两者有关,对于解决问

题,还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所以我用不经心的回答来表示我的想法,我笑著道:“我看两者之间的唯一关连是;他

们都是鬼!”

  白素瞪了我一眼,却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她道:“两个见鬼的人,都形容那鬼的脸

上没有鼻子!”

  她说得很认真,好像那是一大发现。我扬了扬眉:“是又如何?”

  白素微笑:“是,就离我的设想近了一步。”

  我不知道白素的设想是甚么,所以也就没有反应。

  白素这才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她道:“我向典希微详细问了那个矮鬼的情形。”

  我还是不明白,所以道:“有这个必要吗?”

  白素道:“在他们的叙述中,提到那个矮鬼一直在五官扭曲地扮鬼脸--你想想,哪有

鬼扮了鬼脸来吓人的事?”

  我一想,果然如此,就问:“你想说明甚么?”

  白素给了很肯定的回答:“那矮鬼不是鬼,是人!由于矮鬼不是鬼,所以也可以推论那

高鬼也不是鬼!”

  白素的推论很有理,完全可以成立,可是也不是没有疑点。

  白素早就想到了我会提出甚么疑点来,不等我开口,她就道:“那男子说矮鬼会忽然变

高,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当时他已经吓昏了,根本失去了判断力;另一个是矮鬼向上跳跃,

看起来就像忽然变高了一样。”

  我想了一想,白素的两个解释,其实可以合而为一,向上跳跃,和忽然变高,在他人眼

中看来,必然有明显的不同,除非当时那男子确然失去了判断力,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这种解释实在相当勉强,因为人跳了起来,立刻会落下,而“变高”则是至少有一段时

间维持高度,其间很有不同。

  我还是没有说甚么,只不过神情充满疑惑。白素微笑:“别把问题想得太玄妙、太深奥

,一副可以伸缩的拐杖,就可以达到变高的效果。”

  我不禁伸手在自己头上打了一下--的确用这样简单的方法,就可以达到如此目的,而

我竟然会没有想到,真是莫名其妙!

  而给白素说出了这一点之后,我忽然联想到有一类人最擅于玩这种把戏,可是一时之间

却又无法确切的说得出来。

  白素显然知道我在想甚么,她笑了笑,却放开了这个问题,道:“那个高鬼,头部竟然

可以作一百八十度的转动,就比较难以解释。我想如果他在前进、后退的时候,根本就是侧

行,那就容易解释了。”

  我在那一刹间,不是很明白白素的意思--人用正常方式前进后退,和打侧行走,很容

易分辨出来,典希微不至于连这点都看不出。

  白素笑道:“凡是迷惑他人判断力的行动,多少都有一些道具帮助,或者是久经训练的

动作,使人产生错觉。我推测那个高鬼经过侧行的训练,而他穿衣服的方法与众不同,把应

该向前面的部份转向侧面,你想想那会起甚么样的效果?”

  我不必想,就可以知道,这样一来,如果他在侧行的时候,再把头转向九十度的一侧,

就可以造成和正常的前进、后退一样的效果。

  也就是说当他突然来到典希微面前,典希微伸手抵住了他的时候,典希微以为是抵住了

他的背部,而实际上却是抵住了他的手臂!

  他的头部确然是作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动,只不过不是从向前转到向后,而是从一侧转到

另一侧而已!

  这确然巧妙无比,在视觉上绝对可以做到使人感到“那是鬼”的目的!

  而且事实上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如果训练有素,更是可以有绝对的好效果。

  我又立即想到:甚么样的人会接受这样的训练?

  不会有人因为要扮鬼而这样做。魔术师或者有此需要,然而应该更有一类人,专门用各

种方法形成他人的错觉、幻觉,他们最善于利用别人心理上和视觉、感觉上的盲点,来达到

他们的行动不被人发觉和使人完全朝相反的方向去想,从而使他们的行动神出鬼没、神秘莫

测、不可捉摸,使他们容易达到目的。

  这一类人……

  我想到这里,脑中灵光一闪,大叫一声。这时候车子已经驶到家门口,我由于突然想到

了答案,兴奋莫名,竟然忘了减低车速,若不是白素在一旁,及时替我踩下了刹车,车子只

怕会直撞进屋子去了!

  而这时车子停下,车头灯还是免不了撞在门上,发出了碎裂声,随著这碎裂声的是我的

大叫声:“忍术!东瀛忍术!”

  白素吁了一口气,很少有的讽刺我:“你想到这一点的代价,还真不少!”

  我不理会白素的讥嘲,因为我的思绪立刻将“忍术”和“矮鬼”联系了起来。

  我哈哈大笑,叫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廉正风!”

  白素笑了笑:“应该正是此看。”

  我把“忍术”和“矮鬼”一结合,就想到的廉正风,当然就是在(移魂怪物)这个故事

中出现过的那个忍术高手。他曾经运用忍术中的招数,贴身跟踪一个进入了地球人身体的外

星人,而这个智慧超群,连我也被他利用得团团转的外星人居然没有发现,由此可知他的忍

术段数是如何之高,也由此可知,忍术确然有它的奇妙、独特之处。

  这时候,连为甚么“矮鬼”一直要扭曲五官来扮鬼脸,也真相大白了--他知道在蓄水

湖旁有人见鬼的事情,警方一定会知道,而且也迟早会交到我的手上。

  如果他以真面目示人,见鬼的人只要一形容,绘图专家画出来,我一看就可以知道是他

了。

  从这一点发现联想开去,又可以知道廉正风在蓄水湖旁出现,绝非只是为了扮鬼吓人,

而应该是他有重大的图谋,这图谋必然需要秘密进行,所以有人看到了他们,他们就扮鬼把

人吓走。

  分析推论到了这里,自然而然的结果是:廉正风和蓄水湖发生的神秘事件有关!

  我越想越是高兴,也忘了下车,一把抱住了白素,表示我心中对她的倾佩,因为不是她

的提示,我恐怕没有可能想到这些。

  而白素显然是早就有了一定的概念,在听小郭讲游救国见鬼的时候,她就已经可能想到

忍术高手了!

  然则蓄水湖旁的那个高鬼,就是游救国所见的那张鬼脸了?

  那个高鬼当然也是忍术高手,两大忍术高手究竟在蓄水湖中搞了甚么鬼?和游救国又有

甚么关系?

  原有的问题可能有了答案,新的问题又产生。不过新问题容易解决,只要把廉正风揪出

来,就可以水落石出。

  在《移魂怪物》这个故事中,我早就怀疑廉正风有若干助手在帮他办事,现在更可以肯

定,因为把好几吨化学品放进蓄水湖去,只怕也不是高矮两只鬼可以做得成功的事。

  廉正风上次离去的方法很特别,他是突然上了楼,跳窗而走的。当时我想叫“随时联络

”,还没有叫出口,他就不见了,一直到现在都音讯全无,也不知道如何可以找到他。

  不过由于想到了事件和廉正风有关,我倒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因为我知道廉正风的为人,倒不是为了他取名字叫“正风”,而是我和他共过事,知道

他绝不会做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甚至于连小坏事也不会做。

  我把车子后退,同时向白素提出了这一点。

  白素好像不同意,她眉心打结,等到下了车,进了屋子,她才道:“对廉正风本人,我

的看法和你一样。可是廉正周是忍者,忍者都有组织,而且对组织的服从是绝对的……”

  她话还没有说完,我就“啊”地一声,明白了白素的忧虑所在。廉正风所属的组织如果

有一个胡作非为的领袖,那么廉正风也就只好听命令行事,不能由他自己作主!

  我道:“那个没有鼻子的高鬼,难道就是领袖?”

  白素摇头:“无法断定--不过照情形来看,他应该是整件事的主谋,廉正风只不过是

帮他办事而已。”

  白素的分析当然合理,因为廉正风一直在,并没有甚么古怪的事情发生,这高鬼一出现

,就使得几百万人有断水之苦,只怕真的恶鬼为祸都没有如此之甚!

  进了屋子,我和白素讨论了片刻,一起到书房,已经有了行动方针。由我设法找廉正风

,而白素去和温宝裕、红绫、小郭会合,一起去对付那只高鬼--白素认为那只高鬼在忍街

上的造诣还在廉正风之上,红绫等三人一心想去捉鬼,只怕反而会给鬼捉弄,所以她要去助

阵。

  白素离开之后,我想了很多找廉正风的方法,想来想去,还是从最古老的方法开始--

用传播媒介来传递我的信息。

  在不到半小时之后,全城的电视、电台都有如下的紧急寻人广告:“独立调查员廉先生

请注意,你的作为,我已知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请立刻来见我!卫斯理启。”

  这段广告在相当一段日子里引起谈论,提起的人都在问:“卫斯理不知道又在搞甚么鬼

了!”

  当晚,我这里就有事情发生。

  白素在到了游救国那里不久之后,和我联络过,她说大家都接受我们的推测,认为游救

国看到的“那张鬼脸”是忍术高手在作怪的可能性极高。

  而且白素也和游救国交谈过,游救国说他看到那张恐怖之极的脸,视线都无法离开,所

以并没有注意是不是有身体。

  关于这一点,我立刻想到那更可以说明是忍术高手,我和白素都相信即使游救国留意,

他也极有可能看不到鬼脸有身体--使人的视线产生错觉是忍术最基本的课程。事实上很多

魔术师也擅长这种把戏,不足为奇。

  白素还告诉我,他们想到那儿可能根本就躲藏在游救国的屋子里,所以才能随时出现。

所以他们决定不被动地等鬼出现,而要采取行动,主动地把鬼找出来。

  可以想像有红绫和温宝裕在,他们那里是如何热闹。我提醒白素:“忍术的另一门专长

是用毒,手法之多匪夷所思,防不胜防,千万小心。”

  其实白素当然早已想到这一点,她还是很认真地答应。

  然后我就在书房等廉正风的消息,我相信他一定可以接收到我发出的信息。

  果然在午夜时分,听到楼下有声响,我立刻下去,同时大声喝:“你干的好事!”

  一面叫,一面我已经看到一个人站在客厅正中,背对著我,身子很矮,不是廉正风是谁

  我在楼梯的中间一跃而下,同时伸手抓向他,一把就抓个正著。本来他既然来了,我就

不必怕他逃走,可是他这种忍者,行为和常人不同,还是先把他抓住了比较安全。

  我本来没有料到一出手就能把他抓住,所以在出手的同时还准备了两下厉害的招数,预

料他一定会反抗或者躲避,我立刻使出来,使他防不胜防。

  如今一出手就抓住了他,后著却收不住势子,一脚扫向他的下盘,又踢个正著。

  两下都得手,我应该高兴才是,可是刹那之间我心中懊悔之极,因为在一手一脚的感觉

上,立刻就可以知道那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件不知道甚么物体套上了衣服、数了帽子而已

  我在一跃而下之际,已经迅速地想过廉正风不知道是如何进屋子来的,我竟然没有觉察

  这时候我一觉出那并不是人,双手用力一扯,把衣服扯开,看到里面是一只和廉正风差

不多高下的透明塑胶水囊,盛满著水,在水囊上写有两行字:“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囊中水半小时前汲自大蓄水湖,且放心饮用。”

  我又是吃惊,又是生气,大喝三声:“廉正风,你这矮鬼,替我滚出来!”

  本来我就算骂人,也不作兴做人身攻击。可是这时候一来实在太生气--城市供水已经

到了紧急关头,这罪魁祸首还耍这种花样,不肯老老实实站出来把事情说清楚,真是太可恨

了。二来廉正风最忌讳人家说他矮,我才会故意这样骂他,好把他激怒,使他现身。

  可是我连喝了七八声,枉作了小人,没有任何反应。

  我知道忍术高手最善于隐藏,所以开始满屋子搜寻,甚至于连椅垫都拿起来拍打,以防

那是廉正风的伪装。我这样的行动确然太夸张,可是我知道曾经有一个忍术高手伪装成一盏

座地灯,在一家人家的客厅中耽了一个月之久,而没有给人发觉。

  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我不敢肯定廉正周是不是在屋子里,只好说我没有任何发现。

  回到客厅,盯著那水囊看了一会,心中苦笑。

  单是廉正风人进来,我竟然没有觉察,已经令人佩服。而他居然还带了那么大的一样东

西进来,那水襄盛满了水,少说也有一百公斤,真是难以想像他如何可以做到这一点--这

矮鬼虽然可恶,但是本领之大,却也匪夷所思。

  廉正风这样做,目的很容易明白,他是在告诉我,蓄水湖中的水没有问题,可以食用,

也就是说,有关方面可恢复供水。

  我可以相信廉正风的话,可是问题是在于没有弄清楚被放进去的化学品究竟是甚么东西

之前,必然有人反对恢复供水,廉正风可恶在不肯做一个简单的解释!

  我越想越生气,提了水囊,到了门外,同水囊拳打脚踢,直到把水囊踢得滚下了山坡才

算是略出了一口气。

  我这才想到,在我这里发生的事情,必须告诉白素他们。

  我回到屋子里,和白素取得了联络,等我把事情说完,白素的意思和我一样:廉正风说

没有问题,那就是没有问题。

  至于放进蓄水湖的化学品究竟是甚么东西,白素的意见是:“他不肯说,就让他去故作

神秘好了--相信勒曼医院方面,很快就会有结果。”

  我们商量的结果是等张泰丰回来再说,由他去通知应变小组,蓄水湖中的水,虽然被溶

入了大量化学品,可是没有问题。至于应变小组如何决定,那就不关我们的事情了。

  白素又道:“那张鬼脸没有出现,我们准备继续等。游救国一直在向我们讲述他和妻子

如何恩爱的种种情形,很是感人。世界上奇妙的姻缘很多,可是再也没有一桩比他们更奇妙

的了!”

  白素在这种情形下,还有心思去感叹人家姻缘的奇妙,真是好整以暇至于极点!

  白素他们等那张鬼脸出现,一等就是三天,也没有结果。

  在这三天之中发生的事情,需要约略说一下。张泰丰第二天就回来,从机场直接来见我

,说是一下飞机,立刻有人接头,取走了他带去的化验样本,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立刻搭机

回来。

  他没有提到典希微,我也没有问,只是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张泰丰立刻去参加应

变小组的会议。

  不出我的所料,廉正风的保证,有人接受,更多的人却不接受,小组决定是不是恢复供

水,等勒曼医院方面有了结果再作决定。

  勒曼医院方面的结果,来得出乎意料之外的迟--三天之后我才有了亮声的电话。

  亮声第一句话就问:“那四个蓄水湖管理员的话,确定可靠吗?”

  我怔了一怔,心中顿时凉了半截。大蓄水湖停止供水已经五十天,工业生产濒临停顿,

民怨沸腾,随时可以引起暴动,希望就在勒曼医院化验的结果上,可是亮声却这样问我!

  他这样问,表示他的化验没有结果!

  我一时之间噎住了说不出话来,亮声把这个问题又问了一遍,我心火上升,回答道:“

你这样问是甚么意思?化验不出结果,可以直接说!”

  亮声听出了我语气不善,连忙道:“化验的结果是,没有发现任何对地球人身体有害的

物质。”

  我不由自主摇头--单是有这样的结论并不足够,廉正风早就这样说过,需要的是知道

溶进了蓄水湖中的究竟是甚么!

  我立刻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却不料亮声叹了一口气,这样回答我:“君,你科学一点好不好?”

  我气往上冲,一句粗话几乎就要冲口而出,不过亮声立刻有了解释:“理论上来说,只

要有物质溶进了水中,就一定验得出来,可是在这件事件上,问题是不知道溶进了水中的物

质是甚么……”

  他竟然还在说这种废话,我打断了他的话头:“就是不知道是甚么,才要劳烦你们找出

来!”

  亮声又叹了一口气,看来他是因为我说不通而感到烦恼,不过他还是很耐心地道:“实

际上是找不出来的!”

  我冷笑:“这说得过去吗?”

  亮声道:“需要知道,水中含有的物质超过一千种,有的含量极微,当然含量再微,也

可以化验出来。可是就算把一千多种物质全都找出来,也没有意义,因为还是无法知道那次

行动中溶进了水中的是甚么,它可以是含量最多的盐,也可以是含量最少的炉!”

  我吸了一口气,这才知道亮声所谓科学是怎么一回事。确如他所说,就算把水中所有的

物质都找出来,也还是不能知道那次行动,溶进了水中的究竟是甚么。

  亮声又道:“所以最重要的是肯定现在的水是不是还能食、用,我们的结论是完全可以

。”

  我为刚才的坏态度感到惭愧,因为勒曼医院实在已经做得很好,而且有了结论。至于应

变小组中的官僚是不是接受这个结论,当然和勒曼医院无关。

  我先向亮声道歉,然后再向他道谢。

  在通话之后,我知道要真正弄清楚溶进了蓄水湖中的是甚么,还是要在那两只鬼身上找

答案。

  可是上哪里去找那两只鬼去,我感到要找两只真鬼可能还容易得多。

  我立刻把勒曼医院的结论通知张泰丰,不出我的所料,张泰丰在小组会议上和一些成员

发生了激烈的辩论,结果那些官僚对张泰丰说:“恢复供水如果发生任何问题,你敢负全责

吗?”

  说来说去,那些官僚还是为了不肯负责,而不负责,遇事就推卸责任,正是官僚的本性

--或者说,正因为有这样的本性,所以才会在一定条件下成为官僚。

  张泰丰本来也可以不负责任,他只要说一句“关我甚么事”,就可以把责任推得一乾二

净,可是他却拍胸口答应了下来:“我负责--我可以用我的生命来负责。”

  当张泰丰来向我报告事情经过的时候,说到这里,他的神情仍然很激动。我也很感动,

他对典希微有点神魂颠倒,本来我颇不以为然,实在料不到他竟然是这样有担当的好汉!

  我望著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张泰丰吸了一口气:“我对你有信心,对勒曼医院有

信心,对那位廉正风先生有信心!”

  张泰丰话才出口,就听到楼上传来了一下响雷也似的喝采声:“好!”

  我整个人直跳了起来,疾声道:“廉正风!你再藏头露尾,以后别想见我!”

  廉正风这个人行事作风处处出人意料之外,这一次,我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他从楼上

,也不知道他突然之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摇摇摆摆走下楼梯,道:“好稀罕能见到你吗?

我是想好好的看一看这位好汉!”

  廉正风这时候称张泰丰为好汉,当然有向我示威的意味在。不过张泰丰确然可以当此称

号,他甚至于并不标榜自己,到后来我才知道,应变小组在他作了保证之后,还在犹豫,张

泰丰把他们带到蓄水湖,跳进湖中,当著众人把湖水喝了一个饱。

  饶是如此,应变小组还是观察了他三天,贝他依然健康活泼,并没有任何不妥,这才恢

复了供水,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当时廉正风在楼梯上走到一半,就一个筋斗翻了下来,恰好落在张泰丰面前,同张泰丰

一揖到地,大声道:“多谢阁下信任,在下这厢有礼了!”

  张泰丰显然不是很习惯这种场面,有点手足无措,只好连连鞠躬,算是回礼。

  我冷冷地道:“戏做完了吗?该说实话了吧!”

  廉正风翻著白多黑少的一双怪眼,像是不明白我在说甚么。

  我大声道:“你们放进蓄水湖中的是甚么东西?”

  廉正风冷笑一声:“为甚么要告诉你?告诉你你懂吗?你不是一有事情就找你的外星鬼

朋友帮你吗?为甚么还要来问我?”

  廉正风一口气说下来,不但说的话难听,而且腔调恶劣,态度嚣张,简直超过所能忍受

的极限,看得在一旁的张泰丰目瞪口呆,我几次想要发作,结果还是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这时候我想到,廉正风用这样恶劣的态度对我,当然是由于我前后为了他不少次“矮鬼

”,所以他怀恨在心。正由于想到了这一点,我心中无法不吃惊,因为这证明廉正风一直在

我屋子之中,所以才听到我对他不敬的称呼。

  而我在看到了水囊之后,知道他有可能躲藏在屋里,曾上上下下仔细找过,结果还是给

他瞒了过去,可见其人伪装、隐藏的能力之高,实在无法想像,值得令人佩服。

  而且是我骂他在先,不能怪他现在态度恶劣。这样一想,立刻心平气和,同他拱了拱手

:“佩服!佩服!”

  廉正风自然知道我是佩服他甚么,想来他自己也感到十分得意,所以立刻就有不可一世

的表情,抬头挺胸,还在装成一副不理我的样子。我欲知道他是在等我发问,问他究竟是用

甚么方法在屋子中而不让我发觉。

  等我问了,他必然还要造作一番,不肯回答,要我再三追问,他方可以大大发挥,表现

他非凡的本领。

  八、关键人物。

  我既然看穿了他的心思,就故意不给他炫耀自己本领的机会,微笑道:“多谢阁下造访

,既然话不投机,阁下请吧!”

  说著,我做了一个手势,请他离去。

  这一著,大大出乎廉正风意料之外,他瞪大了眼睛,像是有一只青蛙卡在喉咙一样,在

喉咙中发出了一阵“咕咕”的怪声。这时候轮到我抬头向天,不去看他。

  他别了片刻,哼了一声,重重顿足,转身就走。

  我冷笑道:“我想白素他们,转错了念头,以为那张鬼脸会出现,我看他们白等了,应

该在游救国屋子里把鬼脸找出来,我会提议他们先看看马桶--物以类聚,那是最可能的…

…”

  我故意把话说得难堪之极,就是为了要激怒他,他果然不如我那样忍得住,我话还没有

说完,他就大叫一声,突然倒翻过来,一下子就站在我的面前,距离不超过十公分

  由于他个子矮,两人距离近,他非抬高头看我不可,样子十分滑稽。我竭力忍住笑--

这时候如果哈哈大笑,非真的和他翻脸成仇不可,必须掌握分寸,不能太过分。

  只是廉正风怒容满面,厉声道:“甚么叫做游救国的屋子?”

  一时之间我确然难以明白此时此地他何以要问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我只是看出他

的心情大是不好,所以想气氛变得轻松些,我笑著答道:“游救国的屋子就是属于游救国先

生的屋子。”

  这样的回答,说了等于没有说,属于胡调性质。

  却不料廉正风认真之极,倏然伸手,指住了我的鼻尖,声音更是严厉:“那个游救国是

冒充的,他冒充了游救国几十年,他根本不是游救国!”

  一听得他那样说,我心中的讶异真是至于极点!

  我立刻想到的是:廉正风他是怎么知道现在的游救国是假冒的呢?难道他这个独立调查

员真的如此神通广大,连几十年前发生的事情都查得出来?

  而廉正风说完了那一番话之后,顿了一顿,神情很是复杂,像是自己说错了话,甚至还

伸手掩了一下口,当然已经说出来的话收不回去,于是他很生气足,竟然像小孩子撒赖一样

,就地盘腿坐了下来,不再言语。

  他说游救国是冒充的这几句话,我听得懂,可是在一旁的张泰丰却莫名其妙,他显然知

道游救国是本地的一位银行家,而“冒充”又是犯罪行为,他警务人员的本能,对这几句话

就感到了兴趣,张口想问。而我可以肯定廉正风的话大有机关,事关游救国的秘密,不能传

开去。

  所以我立刻连推带拉,把他送出了门外,向他说:“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了,你去忙你的

吧!”

  我也不等他有反应,就关上了门,然后转过身来。

  只见廉正风神情充满了惊讶,望定了我,我也望向他。我们两人互相瞪视,心中各怀鬼

胎。

  廉正风心中一定在想:卫斯理这家伙为甚么听到了我无意中冲口而出的几句话之后,反

应如此古怪,难道他早就知道这个游救国是假冒的?

  而我想得更多,心念电转,首先肯定秘密不会由小郭夫妇或游救国自己泄露,廉正风似

乎也没有理由无端去调查游救国的身份,那么他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

  我立刻又想到当白素听到蓄水湖旁见鬼,就联系到了游救国见鬼,当时我以为绝无可能

,完全是两回事。可是现在想想,看来是两件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情,很可能有关连。

  这真是匪夷所思至于极点!

  在我想来,两件事唯一勉强可以说有关系的是:当小郭在说游救国见鬼的故事时,老蔡

过来吵说没有水煮饭而已!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还会有甚么关连之处。

  然而现在我的想法却起了变化。

  我和廉正风对峙了好一会,看来廉正风不准备开口,我就先道:“说下去啊!怎么开了

一个头,就没有了下文?”

  廉正风还是瞪著我不出声,我估计他对冒充游救国的事情所知不多,至少到现在为止他

还没有说出冒充者的名字是陈名富。我想多半他是不知道在哪里听到了一些风声,所以开始

调查(人家都说我喜欢管闲事,可是比起此君来,真是望尘莫及),他之所以会调查,当然

是以为其间有犯罪行为在内,他这种有“以天下为己任”性格的人,自然要“替天行道”了

  我又推测他为了想假冒者害怕,所以派了他的同伴去扮鬼吓人。

  这时候我以为我的推测很可以成立,到后来才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

  当时我道:“你不开口,我怎么知道你知道多少?”

  廉正风这才道:“你又知道多少?”

  我早已经想好,他既然知道冒充的事情,我就算把一切都说出来,也不算是泄漏了秘密

。所以我立刻道:“我知道全部--即使不是全部,也有九成。”

  廉正风大感兴趣的神情,使我知道他所知不多确是事实,他大声道:“你先说。”

  我十分爽快,就点了点头:“好,我说了你再说!”

  我估计廉正风知道的事情有一些是我还不知道的,我怕我说完之后他撒赖不肯告诉我,

所以先拿话套住他。

  廉正风这时候显然心急想要听我说,所以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声道:“好!”

  于是我就开始说陈名富如何冒充游救国的故事。

  当我一开始说到当年由于要逃难,游救国和陈名富在火车顶上相遇时,廉正风就耸然动

容,失声道:“原来你真的知道!”

  我怔了一怔,想找出他有这样反应的原因,我才想到他原来也知道火车顶上发生的事情

,还没有再往下想,他已经一叠连声地催我说下去,我就没有再留意。

  后来白素听我讲述经过,听到这个,缓缓摇头,我不等她对我发出评语,就自己打头:

“我真是后知后觉!”

  当时我把陈名富如何开始只是想把游救国的死讯告诉卢振中,后来,当他看到了卢喜鹊

,那是五百年前的风流债,无可解释、也无可抗拒,注定了他非冒充游救国不可。

  我把我所知的原原本本说出来,并且加上了很多我的看法,例如开始我很鄙视陈名富的

为人,可是后来知道卢喜鹊因此得到了毕生幸福的婚姻,也就只好感叹那是真正的“天作之

合”。

  我在说的时候,一直留意廉正风的反应。廉正风这个人有一个好处,他脾气虽然怪异,

可是却绝不阴沉,不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都呈现在外表,叫人一看就明白,广东人打话,

称这类性格的人为“七情上面”。我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因为可以不必费心思去猜他们在

想些甚么,可以免去许多麻烦。

  在他的表情上,我可以看出他有很意外的神情,显然他事先绝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

  等我说完,廉正风张大了口合不拢,也不知道是由于惊愕,还是由于感叹。

  我摊了摊手:“轮到你说了。”

  廉正风果然撒赖,他也摊了摊手:“全叫你说完了,我还有甚么好说的?”

  我笑了笑:“你不说也不要紧,我就把这情形昭告天下,叫天下人认识你这个江湖好汉

的真面目!”

  这样说果然有效,廉正风直跳了起来,大声道:“卫斯理!你这个人可恶之极!”

  我“嘿嘿”冷笑:“不及阁下十分之一。”

  廉正风旋风一样在客厅中打转,他在动作快的时候,简直看不清楚他的身形。

  他转了至少三分钟,才停了下来,道:“事情说不说,我实在不能作主,要和一个与事

情有关的主要人物商量一下--我用人格担保,尽快给你回音。”

  虽然我和他针锋相对,可是我从来也没有怀疑过他的人格,所以我立刻点头答应。

  廉正风很感激我答应得如此痛快,向我拱了拱手,道:“尊夫人他们可以请回,在那边

等下去不会有结果--他们要弄清楚的事情,我会一并有交代。”

  他说完之后,立刻离去。等他走了之后,我才想起他刚才说甚么“一个和事情有关的主

要人物”,那会是甚么人?

  我隐隐约约感到有答案,可是又感到这答案简直没有可能,所以又不由自主摇了摇头。

  我心急想和白素商量,而且廉正风也说白素他们等下去不会有结果。现在可以肯定的是

,白素他们在等的“鬼脸”,正是那只“高鬼”,也就是廉正风的同伴。

  他们既然是自己人,当然知道行踪,我可以通知白素他们撤回来了。

  同时我也想到,那只高鬼是不是就是廉正风要去和他商量的人?他又是甚么身份?为甚

么他会是“和事情有关的主要人物”?

  这样一连串的问题想下来,离答案实在是越来越近了,可是答案实在又太荒唐,所以我

必须等白素他们回来,听了他们的意见之后再作正式的结论。

  我通知白素,告诉她廉正风曾经来过,详细情形请她立刻回来再说。

  在白素还没有回来之前的那段时间,我又把自己提出来的问题想了一遍,觉得那没有可

能的答案实在是唯一的答案--这样说法听起来很矛盾,我会在后面解释。

  大约半小时之后,门口人声嘈杂,门打开,许多人一拥而入。我仔细看了看,除了白素

、红绫回家之外,温宝裕理所当然在场,还有小郭夫妇--夫人十分文静,极少说话,挽

住了小郭,靠在小郭身边,像是她这个人不是一个单独的存在。

  而最后走进来的是一个身量甚高,腰板挺直,虽然年已古稀,可是看来仍然精神奕奕的

老者。

  老者脸上皱纹虽然不少,可是当年那股英气勃勃的样子还依稀可寻。

  我对于整个故事已经很了解,可是却始终没有想到陈名富的外形如此出众,所这老者当

然就是故事的主角,当年冒充了游救国的陈名富了。

  以这时候很是意外。

  后来白素笑我:“你也不想一想,当年卢喜鹊看到了陈名富,立刻就喜欢,就可以知道

这陈名富一定是一个美男子!”

  我承认自己失察,笑道:“这位喜鹊小姐也真是冒险得很,怎么可以单凭外表就立刻喜

欢对方?”

  白素也笑:“你太迂腐了!除非你不以为有一见钟情的存在,否则所有的一见钟情事件

,都是由于被对方外表所吸引的,何冒险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