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整下呼叫声,只是呼叫声的一个开头,是凭经验,知道那是一下呼叫声。
接下来我在立刻想到自己进入幻境的同时,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然而我却知道自己是在屋子之内。
我肯定自己在屋子里面,基于三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只在被黑色的窗帘遮住窗子的情形下,才会有如此黑暗。
第二个原因是我伸手可以摸到就在我前面的窗帘,窗帘摸起来很软,也很厚,一时
之间也难以判断是甚么质地。
而最重要的是第三个原因,我听到了就在窗子外,传来了红绫的声音。
红绫说的是:“我真想进去看看,究竟在屋子里发生些甚么变化。”
接著是白素的声音:“如果你不想发生意外,就要忍一忍。”
这两句对话,虽然无头无脑,可是我把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联想起来,却可以知道是
怎么一回事。
这屋子里,在一片漆黑之中,正有事情在发生 我相信发生的事是神鹰正在起变
化,在变成人。红绫性急,想知道神鹰变化成怎么样了,所以在窗子外焦急的等待。
红绫想进来看个究竟,而白素怕有意外,所以劝她忍一忍。
白素所说的“意外”,当然是指神鹰在起变化的过程中如果受到干扰,就可能发生
意外而言。
而我现在却正在屋子里面 我不是有心闯进来的,而是从真实到幻境,在幻境中
就身不由主在屋子之中。
如果我的出现,会对神鹰的生命形式改变过程起了干扰,对我和神鹰来说,都无辜
之至!
一想到了这一点,我感到事态可能十分严重。一时之间我也无暇去想这次进入幻境
在时间上的先后,只想到我要做到我的出现尽量不妨碍在黑暗中进行的变化。
所以我先是一动也不敢动,屏住了气息。
那时候静到了极点,我几乎可以听到窗子外红绫和白素的呼吸声。
我勉力定了定神,想到现在屋子的地面,应该处于出现那个地洞的情形,我极慢的
转过身,然后缓慢的向前移动,我在向前移动的时候,脚底紧贴地面 这样我移动到
了地洞的边缘,就可以立刻感觉得到。
这样子向前移动,当然缓慢,我计算著移动的距离,脚的长度大约是三十分分,我
记得上次地洞出现,扩大到了有直径
也就是说,我移动七八次,就可以来到地洞的边缘了。
可是我十分小心地向前移动,超过了十次,还完全没有来到地洞边缘的感觉。
我停了一停,蹲下身子,用手去摸地面。这时候眼前还是一片漆黑,黑到了甚么也
看不到的程度。我开始感到奇怪 就算窗帘有很好的遮光效能,也不至于令得屋子中
如此黑暗。
不过那时候我当然没有空去研究这个问题,我先要找到这个地洞再说。至于找到了
地洞之后,下一步应该如何,我当时却没有考虑。
看起来找到地洞之后,当然是应该进入地洞去察看究竟,可是神鹰的生命形式变化
正在地洞进行,我如果贸然进入,会不会对他不利?
那时候我非但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而且行动也很不正常,事后想起来,其时我的脑
部活动一定受到某种程度的压抑,所以思考能力降低,行动变得很可笑
那地洞十分大,占据了整个屋子的中间部分,可是我在地面上摸索,像是在找一枚
针一样!
一直摸到了对面的墙角,地面上连一个小孔都没有,何况是一个大大的地洞!
我站直了身子,向前走,来回交叉走了几遭,从一边墙到另一边墙,直到肯定这屋
子中,甚么也没有。不但没有地洞,根本是空的屋子!
神鹰不在这屋子之中!
这屋子中除了一片漆黑之外,也没有任何变化!
这和我预料的情景完全不同,所以一时之间我变得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我勉力定了定神,才想到至少我应该去告诉红绫和白素关于屋子中的情形。
我摸索到了门口,正想打开门,就想到我这次进入幻境,不知道是哪一种情况的进
入。如果还是“神游”状况,那么我根本没有法子和她们沟通,如何能告诉她们屋子中
的情形?
那时候我的手已经握住了门的把手,随时可以打开门走出去。我知道白素和红绫就
在外面,可是如果我还是在神游状态,我就算看到了她们也没有用处。
所以在那一刹间,我有一个极短时间的犹豫,没有立刻打开门,可是也已经将门的
把手,转动了一半。
就在那时候,我听到了一下像是呻吟声一样的声音。那一下声音才传入我的耳中时
,我竟不能分辨出这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我立刻转身,又听到了第二下同样的声音
。
这一下我听清楚了,声音竟然是从地底下传上来的,所以听起来若有若无,晃晃悠
悠,难以捉摸。
我向前走了几步,又听到了第三下同样的声音,这一次更可以肯定声音就在我的脚
底下传上来。而且我也听出声音像是由神鹰所发出来的。
我无法判断神鹰是在甚么样的情形下发出这种声音,不知道这种声音代表了甚么情
况,不过我可以知道,不论是甚么样的情况,我都不应该在这里 红绫和白素都在屋
子外面不进来,就是怕进来会有干扰,而我现在却在屋子里!
我应该立刻离开!
然而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还不及采取任何行动,事情就有了变化,我觉得地面
开始旋转。
由于我站在地上,所以地面一开始旋转,就带动我也跟著转动。开始的时候转动不
快,我只是向反方向走,就可以和旋转的力量抵销。后来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我就需
要跑步,才能和旋转力量对抗。
而在旋转加快的时候,我看到有圆形的、非常朦胧暗淡的光线在地面上出现 地
洞又出现了!有光线从下面透上来,所以造成了这样的现象。
圆形的光圈在迅速地扩大,最后到大约直径两公尺为止。这时候地面也停止了旋转
,我站的位置,离开光圈的边缘只有
的情形。
可是我定睛看去,却只看到灰蒙蒙的一片,像是地洞中有很浓的浓雾,然而又绝不
是有雾,只是充满了灰色,景象十分怪异,难以形容。
这时候我的心情十分矛盾 我应该立刻不顾一切跳进地洞去,半秒钟也不耽搁。
可是我却没有这样做,而是犹豫了起来。
我并不是犹豫如果我跳下去,我自己会遭到什么凶险,我不怕冒险。我犹豫的是我
知道神鹰在地洞中,我贸然跳下去,不知道会不会给他造成危害,因为我记得神鹰和红
绫的对话中,曾经提到过神鹰当时扑进地洞时,红绫接到过强烈的信号:绝对不能跟著
来!
而且红绫明知道神鹰在屋子里进行生命形式的改变,但她只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由
此可知这生命形式的改变过程,极可能对不容许外界干扰。
所以我在是不是应该跳下去之间犹豫。
在那时候我忽略了一点,以至于后来遭到了很多人的责怪。在所有的责怪声中,以
亮声的话最有代表性,他在说这一番话的时候,连连顿脚,表示他心中的懊丧,他道:
“
者说,在幻境中你只不过是如同鬼魂一样的存在,别人根本感觉不到。你不应该有任何
犹豫,地洞一出现,你就应该跳下去。”
后来事情的发展,令我自己也懊丧莫名,不过我还是为自己辩护:“我怎么知道当
时我的情形是神游幻境,还是整个人都进入了幻境?而只要有万分之一影响神鹰变人,
我就不能冒险。”
红绫很支持我:“爸说得有理,当时你们看到他的身体还在,知道他是神游,而他
自己是不知道的!”
不论是责怪还是支持,都改变不了,事实是,当我还在犹豫,没有下决定的时候,
事情已经起了变化。
只听得地洞中又传出了声音,刚才几次声音传出来的时候,地洞还没有出现,所以
声音听起来很飘忽,这一次地洞大开,声音听起来也就清楚得多。
我先是听到了一下欢呼声,入耳就可以肯定那是神鹰所发。
在那下欢呼声中,充满了喜悦,使人一听就知道神鹰的遭遇十分好,使得别人也替
他高兴。
本来我一直担心我的出现会对神鹰的变化造成干扰,现在看来担心属于多余。也就
在这时候,我才想到我是处于“神游”状态,我的存在虚无缥缈,不会形成任何于扰,
我是过虑了。
我就算跳下地洞去,也不会对神鹰的变化造成妨碍。
一想到这一点,我已经有了向下跳去的动作,可是我脚才一提起来,就看到有一个
人从地洞中冒了上来。
看到了这种情形,我自然而然慢了慢,于是连最后的机会也错过了。
那人才冒上来的时候,情形很怪,他像是被地洞中一股力量拥上来的,有点扎手扎
脚,身不由主。
那时候由于地洞中有朦胧的光线传上来,所以可以隐隐约约看到这样的情形。
那人的上半身才冒出来,地洞就开始缩小,速度极快,那人的双脚,几乎要被缩小
的地洞锁住。
等到那人完全离开了地洞,地洞已经变得只有高尔夫球球洞那样大小了。
这样的变化,把我看得目瞪口呆,接著只见那人出了地洞之后,立刻趴在地上,面
向著地上的那个小洞。
小洞中传出来的光芒,恰好映在他的脸上。
那小洞不再缩小,所以从下面传上来的光线就固定在那人的脸上,使我可以毫无疑
问地确定那人就是神鹰。
我曾经见过半变成人的神鹰,他的那种脸形,看过一次就不会忘记。我也立刻分辨
出他和我上次见到他时的不同之处 他的头顶之上非但没有了羽毛,而且长出了头发
,人的头发!
而且他的身子也有了进步,变得更接近人。
这时候他趴在地上,我可以隐隐约约看到他的臀部,已经完全是人的形状,只是四
肢的形状还十分古怪,难以形容。而最主要的是,他的皮肤已经完全接近人的皮肤,没
有了禽鸟失去羽毛之后的那种粗糙,而变得相当光滑。
我在那一刹间想到很多事情。首先可以肯定的是,神鹰的变化果然在那个地洞中进
行。其次我也可以肯定,神鹰生命形式的改变分几个阶段进行,每个阶段所起的变化,
都使他的生命形式更接近人。
我也知道现在我看到的神鹰,是在上一次之后,因为上次神鹰看起来只有五六成像
人,而现在已经七八成像人。
神鹰趴在地上,面向小洞,一开始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他突然说话,我才知道
它是要向地下的不知道甚么人通话。
神鹰在问:“我是不是可以告诉他们,继续会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我没有听到任何回答,可是从神鹰的神情来看,像是得到了回音。
九、没有复活
他点了点头,像是有了领悟。
接著他就站起身来,他一有动作,那小洞就立刻消失不见,又变成了一片漆黑。
我知道八成变了人的神鹰就在屋子里,可是却看不到他,也不知道他在干甚么。
开始的时候甚至于一点声音都没有,接著就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声,而且也有闪动
的、微弱的光线从窗子外透进来,使我可以看到那是神鹰在扯动窗帘的结果。
一时之间我还不明白他为甚么要去扯窗帘,而他已经扯下了一幅窗帘来,扎在自己
的身上。
我不禁伸手在自己的头上敲了一下,明白了神鹰是用窗帘来遮蔽身体!
他的身体除了四肢之外,已经完全和人一样,没有了羽毛的遮蔽,而他又有了人的
智慧,知道了裸体的耻辱。
(最初的人吃了苹果之后的第一个反应。)
所以神鹰扯下了一幅窗帘,裹住了自己的身子。
我估计下一步神鹰一定会离开屋子。窗帘被扯下之后,可以看到外面正是夜晚,天
色很黑。刚才我还会听到红绫和白素的交谈,她们现在应该还在外面。
我正在想著,就听到了红绫的声音,在叫:“咦,这个窗子怎么没有了窗帘?”
紧接著,就看到窗子外人影闪动,红绫到了窗前,向屋子里面张望,那时候恰好神
鹰也正从窗子向外面看,两人隔著窗子的玻璃,鼻尖之间的距离不会超过
另听得他们各自发出了一下怪叫,而且同时整个人跳了起来,红绫立刻又叫:“发
生了什么事情,我这就进来!”
神鹰也叫:“一切都好,你千万不能进来,我这就出来!”
他说著,甚至于不走向门口,就打开了窗子,跳了出去,由此可知他是如何心急和
红绫相会。
我也从神鹰打开的窗子中跳了出去,只见神鹰和红绫正热烈拥抱,白素就在旁边,
神情高兴。
红绫一手抓住了神鹰的手,一手却抓住了神鹰的头发,而且用力在拉,一面拉一面
叫:“头发都长出来了!头发都长出来了!”
说著,她退开了两步,上上下下打量神鹰,神情兴奋莫名,叫:“你已经完全变成
人了!”
神鹰的样子像是在谦虚:“没有,还没有全部完成,只完成了百分之八十。”
这时候我心中的疑问之多,简直要把我整个人撑破!
最大的疑问当然是神鹰如何会从屋子里的地下冒出来?
我曾经亲眼看到红绫把神鹰埋葬在外面,就算他复活,从地下冒出来,也应该在他
被埋葬的地方才是,怎么会跑到屋子里面来?
我估计屋子和他被埋葬的地方,距离至少有五百公尺以上,难道他在复活之后,在
地下挖掘了那么长的一条地道,通到屋子下面,然后再冒上来?
当然不会有这样的道理!
我知道其间一定有我还没有想通的关键在,就是因为抓不到这个关键,所以对发生
的一切,都莫名其妙。
而白素和红绫对于明明被她们埋葬了的神鹰,忽然从屋子里走出来这样的怪事,像
是完全在意料之中一样,一点也没有感到奇怪的表现。
我相信这是她们已经知道了这个关键所在的缘故。
而我又没有办法向她们询问,心痒难熬,极不好受,只好从他们的言行当中,去找
出究竟来。
只见红绫和神鹰手拉手,转著圈子,不断跳跃。老实说这时候神鹰虽然已经有八成
像人,可是只要不完全像人,看起来总是十分怪异,然而红绫却完全不以为然,一点感
到怪异的神情都没有,像是一切都完全自然、正常一样。
她这时候如此高兴,自然是在庆祝神鹰的复活。
在一旁的白素,虽然没有又蹦又跳,可是神情一样十分喜欢。我对于她们表现得这
样兴奋,毫无顾虑,也觉得不能理解。
因为神鹰的生命形式改变过程,虽然在一次又一次进展,看来他再经过一次“死亡
复活”的进程,就可以完成生命形式的改变,完完全全变成一个人了。
就这一点而论,她们确然应该高兴。
然而她们也应该想到,像生命形式彻底改变这种对生命来说天翻地覆的大事,往往
是越接近尾声,危险的成分也就越高。
神鹰现在的情形,用现代的话来说,是“生命形式的改变”,用传统的话来说,就
是在“修炼成精”。而在传说中,修炼成精最危险的时刻,就是在接近完全成功的时候
。
红绫不是不担心神鹰的进展过程,在屋子外面的时候,她不只一次表示忧虑,可是
现在却又像是完全没有事情一样。
我揣测这是她们对于神鹰的进展过程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之故。她们如果知道
下一步会怎么样,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就当然不会担心。而红绫的忧虑,只不过是她心
急,想早一点看到神鹰进展后的情形而已。
红绫和神鹰终于停了下来,红绫问:“这一次,你可以活多久?”
神鹰对于这样的一个问题,竟然连想都没有想,就回答:“一天。”
这种对话,对于不明究竟的人来说,自然骇人听闻之至。而我既然知道神鹰有“死
亡 复活”过程,当然知道他们对话的意思:这一次神鹰在一天之后,就会死亡,然
后再复活。
等到再一次复活之后,相信他的生命形式改变过程,就可以完全成功了!
每一次的死亡,等于是完成了一次生命形式改变的进程,所以红绫才对神鹰的死亡
表现如此兴高采烈。
这一个谜团现在总算已经揭开,可是我仍然不明白为甚么一定要有埋葬这个过程。
上次进入幻境的时候,白素和红绫正在讨论这个问题,她们准备挖开坟墓来看个究
竟,我就在紧要关头被送回到真实,离开了幻境。
所以我不知道她们在挖开坟墓之后,看到了甚么,不过看她们现在的情形,对于这
个谜团,显然也有了谜底。
我如果想知道谜底,只好在他们的对话中摸索。
只听得红绫道:“好,等你死了,再把你埋葬,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神鹰笑道:“怎么会是最后一次?就算我完全变成了人,最终也会死亡,还是要被
埋葬的。”
红绫也笑:“等你完全变成了人之后,你是成了精的鹰,一般来说精怪都千年不死
,只有你埋葬我们,我们不能埋葬你!”
听到神鹰和红绫这样肆无忌惮地拿死亡来说笑,我虽然很看得开,总感到有些不自
在,看白素时,她的感觉显然和我一样,略皱了皱眉。
神鹰忽然问:“这一次你们怎么会等在屋子外面 是不是你们已经知道了甚么?
”
神鹰这个问题,我听了觉得十分突兀,因为红绫和白素都曾经目睹神鹰扑进地洞去
,在屋子外面等他出现,应该很自然,神鹰为甚么会这样问?
然而我略想了一想,就觉得神鹰问得很有道理。因为红绫埋葬了神鹰,没有理由知
道神鹰在复活之后,会从那个地洞中冒出来 死了的神鹰,从被埋葬之处,来到几百
公尺之外的屋子,这件事本来就不可思议。
而红缓和白素等在屋子外面,证明她们已经知道神鹰必然会从地洞中冒出来。
她们是如何知道这一点的?
我知道红绫的回答十分重要,所以用心听著。红绫哈哈大笑:“你每次都和我们捉
迷藏,这次可让我们抓住了!”
神鹰现出莫名其妙的神情,显然他并不明白红绫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红绫笑道:“你还在装模作样!我们全知道了!每次问你,你都说不知道、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不必你告诉我们,我们猜也猜得出来!”
神鹰现出十分懊丧的神情,大声抗辩:“我是真的不知道 甚么也不知道,只有
这一次,我问了他们一些问题,他们说我这里还没有完全成熟,所以不明白,等到完全
成功之后,就自然会甚么都清楚
他在说到“我这里”的时候,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前额。
神鹰的这一番话令我心中的疑惑更甚,我迅速地消化这番古怪的说话。
首先神鹰的话是回应红绫对他的不满。
红绫曾经好几次向他询问生命形式改变过程的情形,而神鹰的回答都是“不知道”
他是真正不知道。
不知道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没有告诉他 由于他脑部的变化还没有完全成熟。
而等到脑部变化完成之后,他就会对整件事情都十分明白。
这些都不难理解,可是却有一个令人震惊的关键,就是他话中提到的“他们”。
由于有这个“他们”,神鹰的话就变得十分古怪。
“他们”是谁?“他们”在哪里?“他们”在神鹰生命形式改变过程中扮演甚么角
色?“他们”是人,还是成了精的生物,还是外星人?
神鹰照我们的推测,是由于和上帝造人的装置发生了接触,所以才成精变人的,其
过程应该和当年上帝造人的过程一样。
那么,难道他口中的“他们”就是上帝?
这实在太骇人听闻,可是如果不是上帝,谁又能动用造人装置使神鹰变人?
一时之间,不知道有多少问题涌上心头,而没有一个问题可以有答案。
而我又无法发问,真是心急无比,只好心中盼望红绫和我一样有疑问,可以代我提
出来。
可是红绫却并不发问,只是安慰神鹰:“不会等多久,你就是百分之百的人,那时
候明白了经过,再告诉我们不迟。”
还是白素提出了我心中的问题,她道:“你不知道他们是甚么人,他们的样子如何
,你总应该知道。”
神鹰苦笑:“我只知道他们的存在,知道我生命形式起改变是由他们在控制,我也
可以听到他们对我的吩咐,可是我却不知道他们是甚么样子,因为我没有见过他们。事
实上我甚么东西都没有见过,只是感觉在一片灰蒙蒙的……混沌之中,我的感觉是我像
是在母胎之中的胎儿一样……”
神鹰越说越是神情迷惘,显然他甚么也说不上来,他所作的比喻倒也恰当,胎儿在
母胎之中成长,确然无法知道自己处于甚么样的环境之中。
白素吸了一口气,又问:“他们告诉你,绝不能有任何人和你在一起?”
神鹰点头。白素再问:“你不知道自己死了之后,如何复活?”
神鹰摇头。
白素吸了一口气,还想再问,红绫突然叫道:“妈!”
红绫显然不想白素再问下去。
白素望向红绫,红绫神态坚决。神鹰也看出了这种情形,他道:“不要紧,有甚么
话只管说好了。”
白素却只向红绫道:“应该告诉他!”
红绫的神情十分犹豫,这时候神鹰的神情疑惑之至,他道:“你们不必商量,如果
事情和我有关,我有权利知道。”
红绫点了点头:“事情确然和你有关,可是我认为你现在不适合知道 就像“他
们”现在不肯告诉你有关生命形式改变的过程一样。我相信等事情完全成功之后,你自
然会明白。到时候,不是我们告诉你,而是你要告诉我们!”
神鹰一副想知道究竟,心痒难熬的样子:“先透露一点,不会有问题的。”
可是红绫的态度坚决:“不行,事实上我比你更好奇,更想知道答案,可是‘他们
’既然不肯告诉你,必然是由于你脑部成长没有完全成熟,不适宜知道太多。所以现在
你根本甚么事情都不要理会,不能在你的成精过程中出任何差错!”
事情在开始的时候,白素和红绫显然有意见上的分歧。
不知道是一件甚么事情,白素要问神鹰,可是红绫却不让白素问。红绫并没有和白
素争辩,只是向神鹰解说她不想讨论这件事的原因。
原因很简单 她怕这件事说了出来之后会妨碍神鹰的成精。
我心中大是奇怪,想不出这件事是甚么事情。
而这时,神鹰耸了耸肩,摊了摊手,表示同意了红绫的话,不再追问。他还没有完
全变成人形的四肢,在做这种完全属于人的动作之际,当真是怪异莫名,看得人不由自
主打冷颤!
我看到白素在红绫对神鹰说话之时,已经在暗暗点头,显然她也同意了红绫的说法
。
这一下可苦了我 她们必然是有了甚么重大的发现,却又不明究竟,所以才想向
神鹰询问,现在她们没有把问题提起来,分明是在考验我的推测能力。而我却无法想像
她们究竟想问些甚么,我只能想到她们的问题必然和神鹰的“死亡 复活”有关,再
具体一些,可以假设她们会问神鹰为甚么被埋葬之后,会从屋子的地洞中冒出来。
红绫平时大而化之,想不到她在重大的事情上表现得如此小心,问神鹰一个问题,
不见得会对神鹰的成精造成妨害。白素一向行事小心,连她都感到可以问,却遭到了红
绫的反对,可知她的小心程度比白素更甚!
红绫能有这样的行事作风,我当然高兴,可是好奇心无法满足,却也绝不好受。
我忍不住大声道:“事情是不是跟你们掘开了坟墓之后有所发现有关?”
我明知道就算我再大声,她们也听不到,还是连问了两遍。果然她们毫无反应,红
绫拉住了神鹰的手,向前奔跑,同时发出吼叫声,甚为怪异。
白素却站在原地不动,望著红绫和神鹰的背影,眉心打结,显然是在沉思,过了一
会,她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话。
我这时候正在走近她,所以她的话虽然声音很低,我还是听得清清楚楚,而听到了
之后,大受震动。
白素说的是:“根本不曾有复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白素说“根本不曾有复活”,一时之间,我实在不明白那是甚么意思。
可是实在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明瞭,不曾有复活的意思是死了就是死了,没有复活
。
也就是说,神鹰死了之后没有活回来!
然而没有复活,又如何会有生命形式改变得到了进展的神鹰活生生地出现?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白素想问神鹰的,自然就是这一个问题。
而我除了这一个问题之外,还有一个更主要的问题:白素是如何肯定神鹰并未复活
的?
当时我的思绪虽然很乱,可是却也可以立刻推断出白素和红绫知道神鹰没有复活,
一定是在她们挖开了坟墓之后发生的事情。
可以假设一下她们发现了甚么样的情况,才知道神鹰死了就是死了,并没有活过来
。
我第一个假设就是,在挖开了坟墓之后,她们看到了被埋葬了的神鹰的尸体。
只有这种情况,才能够肯定根本没有“复活”这回事,因为死了的尸体还在,拿甚
么来复活?
我知道自己这个假设可以成立。
然而这个假设如果成立,就推翻了以前的许多假设!
以前假设神鹰是在“死亡 复活”的过程中,取得生命形式改变的进程。
如果只有死亡,没有复活,那么正如白素刚才自己问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事情实在太古怪,难怪白素要向神鹰问个明白,而红绫竟然能够压制自己的好奇心
,不向神鹰发问,真是克制力强到了极点,令人佩服。
她可能感到事情太怪异,有关生死大事,怕神鹰接受不了,所以才不发问。
从她和神鹰的那一段对话之中,可以得到这样的结论。
神鹰的脑部发展,既然还没有完全成熟,自然不能安全抵抗强烈的刺激。
试想,如果告诉他,死了就是死了,并没有复活,对他来说,必然是强烈的刺激,
他连自己的生命是如何存在都不知道了,这是多大的冲击!对于一个没有完全成熟的脑
部来说,可能承受不了,因而妨碍他进一步的成精程序。
由此可知红绫并不是过分小心,她不问,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白素一定是立刻
想到了她的心意,所以才没有坚持。
而由于事情实在太诡异,所以她才自言自语了一句,使我推论出一些究竟来。
白素在说了那句话之后,摇了摇头,忽然四面张望了一会,像是在寻找甚么。
我看到这种情形,连忙大叫:“我在这里!”
我一面叫,一面向她扑了过去,然而就在那一刹间,眼前一花,我听到了温宝裕的
一下呼叫声,同时看到他抓住了我的手臂,神情骇然,看到我向他望去,立刻问:“你
又到幻境去了?见到了甚么?”
我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这一次进入幻境,遭遇很多,明白了很多事情,可是却也
带来了更大的谜团。
温宝裕这样问我,我真是不知道从何说起才好。不过我先要弄清楚一件事:这一次
我是如何进入幻境的。
我先向亮声望去,只见他还是全神贯注地在操作那副仪器,虽然不至于手忙脚乱,
可是看他的样子,在他周遭发生了甚么事情他一定不会注意,我看我来回幻境,他就根
本不知道。
于是我又望向蓝丝 她要用降头术把我送进梦境去,就在那一刹间我进入幻境。
如果那是蓝丝降头术的作用,事情就更复杂了:我刚才的经历,就不是我进入幻境
,而只是我在梦境中的感觉。两者之间,差别极大,绝不相同。
蓝丝一看到我向她望去,就立刻摇头:“我还没有任何动作,你就像是突然昏了过
去,我叫小宝来看,小宝说你又进入幻境了!”
我再吸了一口气,事情很明白,我这一次进入幻境,又是被那般不受控制的神秘力
量送进去的。而亮声正在寻找这股力量,难道在这股力量发作的时候,他的那副仪器什
么反应都没有?
温宝裕立刻看出了我心中的疑问,他道:“在你进入幻境的那一刹那,仪器有异常
的反应,亮声很紧张,他正在设法扩大这种反应,以求捕捉那种引起异常反应的力量,
相信这种力量,就是上帝利用来发动造人装置的动力。”
温宝裕在说道这一番话的时候,脸上发光,神情兴奋之极。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连我听到了他的话之后,也感到全身发热!想想!若是亮声找到了这种动力,自然也就
可以控制上帝留下来的装置,而那装置是造人的设备,可以使任何生物脱胎换骨,使她
们原来的生命形式起彻底的改变,成精变人!
掌握了这种动力和设备,就可以造出人来 和当年上帝所做的一样!
对地球上所有的生物来说,尤其是对人类来说,没有比这件事更重大、更影响深远
、更可以使人类生活起天翻地覆的变化的了!
这种发现,当然令人兴奋莫名。
可是我又立刻想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我想到的问题,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因为找到了这种动力,可以掌
握上帝留下的设备者,是来自勒曼医院的亮声先生。
亮声也好,勒曼医院中其他人员也好,他们都不是地球人,如果他们掌握了地球生
物生命形式改变的那种超能力,他们就等于代替了上帝的地位。他们对待地球人,是不
是能和上帝一样那么爱护、关怀?
如果他们稍有异心,那么轻而易举就可以改变地球人的命运!
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的脸色一定变得很难看,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温宝裕显然知道我想到了甚么,而且他当然也早已想到过同一个问题,所以他立即
道:“就算是,情形也不会再坏到哪里去 ”
他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人本来就是由各种生物变作的,每个人身上,不知道
有多少不同生物的遗传因子在,根本上来说,每一个人都是精怪,而且是不知道由甚么
东西变成的各种精怪的大混合。所以人的世界,本来就是各种混合精怪的世界,就算忽
然又出现一大批单一的精怪,也没有甚么大不了。我看单一的精怪绝对会比混合的精怪
容易对付,至少可以明白他的行为是来自哪一种生物的遗传,不像混合精怪那样复杂,
由于行为来自哪些生物完全不能追究,所以行为也就完全没有规律可循 这就是人的
行为如此复杂的根源!”
我早已经觉察温宝裕思想日趋成熟,可是对他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还是感到讶
异。
因为这一番话不但有丰富的想像力,而且对于人类性格的复杂性,分析得有条有理
。你可以说他完全在胡说八道,可是你是不是能够找出一个比他更有理由说明人性如此
复杂的原因?
我可以全盘接受温宝裕的说法,认为上帝在地球上造了人之后离去,由各种生物变
成的人,自由交配,产生后代,到了现在,每个人体内究竟有多少种生物本性的遗传,
已经完全无法追究了!
有一句形容词:“人面兽心”,不单是说说而已,而是实实在在每个人都在人的形
体之内,包了许多许多兽心在内。“人面兽心”并不是一句骂人的话,而是说出了人的
实在情形的一句话。
要接受这样的想法,当然免不了先要有一番感叹,可是感叹完了,还是只好承认事
实,至少承认“单一的精怪”绝对不比“混合的精怪”更令得世界混乱,没有甚么可怕
的!
十、窥视奥秘
既然单一的精怪没有甚么可怕,那么制造单一精怪的力量不论掌握在谁的手里都不
是问题。就算有大量的单一精怪被制造出来(由造人设备制造出来),也不算甚么,因
为每分每秒都有大量产生的混合精怪(由混合精怪生育出来)。
所以我根本不必担心。
我向温宝裕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了他的说法,又向亮声指了一指,意思是他是不是
可以略停一下,来听我的叙述。温宝裕道:“我想他可以一心二用,你只管说好了。”
亮声果然点了点头。我就开始把我这次在幻境中的遭遇说了出来,我说得十分详细
,因为我感到这次在幻境中所见的一切,十分重要。
等到我讲到“没有复活”这一部分的时候,温宝裕和蓝丝一起摇头。他们当然不是
不相信我的话,而是感到事情不可思议 没有复活,死了就是死了,神鹰的生命形式
改变如何进展?
我们自然而然向亮声望去,希望至少在这个问题上,他可以有答案。
亮声一面双手不断操作仪器,双眼注视著萤幕,居然还能注意到我们的动作,而且
作出回答。
他道:“这很简单,勒曼医院早已经在做这件事,卫君你第一次和勒曼医院打交道
,就是从这件事开始的,怎么会想不到?”
他这样一说,我不禁“啊”地一声,立刻知道他何所指而言。
我第一次和勒曼医院打交道,是因为勒曼医院制造了复制人,被我发现衍生出来的
故事 《后备》。
现在亮声这样说,他是在告诉我们,神鹰在成精过程中,最主要的一个过程是他不
止一次的被复制!
每一次红绫埋葬了的神鹰尸体,都只不过是一个复制的身体,这个被复制的身体,
死了就是死了,没有复活,也不必复活,因为复制可以制造出许多神鹰来,完全不需要
复活这个过程。
红绫埋葬了神鹰三次,当她挖开坟墓时,一定看到三个死了的神鹰都还在地下,没
有复活。
而她和白素都没有想到“复制”这个关键 我也没有想到,若不是亮声提醒,我
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打破这个关键性的问题。
而一掌握了这个关键,许多疑问立刻迎刃而解 从地洞中冒出来的神鹰根本是另
一个复制体,和死去被埋葬了的那个没有联系。而他的生命形式改变,是在不断地被复
制的情形之下取得进展,一次比一次更接近人。
在我急速地思考时,亮声又道:“可是我们却完全不知道如何可以在连续的复制过
程中,使鹰变成人。我们只能复制生物,而无法使生物成精。也就是说我们只能从人造
人,而不能从生物造人 那是上帝的秘密,或许说穿了很简单,可是我们就是想不出
来其中的奥妙。”
我用心听著亮声的话,他的话对于揭开谜团有很大的帮助。神鹰被一再复制,复制
的过程就是他成精的过程。而在这些过程中发生的事情,神鹰本身并不知道。
复制过程是细胞培养,根据细胞的遗传密码的发展规律,使细胞分裂成长,终于变
成依照发展规律形成的生物。
照这样的发展过程,应该神鹰的细胞,只能复制出神鹰来,如何能够使神鹰在不同
的复制过程中,逐步改变成人,实在不可思议,奇妙之至,亮声称之为上帝的秘密手法
,十分恰当。
温宝裕也花了相当的时间,才消化了亮声的话,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就算
我们永远不明白上帝的奥秘,也不要紧,重要的是神鹰肯定可以变成人,问题是他们如
何才能离开幻境,回到真实来!”
温宝裕提出的这个问题确然严重之至 白素、红绫和神鹰,如果一直停留在幻境
不能回来,而我又只是凑巧才能进入幻境,又只不过是神游,这种情形如果变成长期,
实在糟糕透顶。
而唯一可以打破这种糟糕情况的希望,只有寄托在亮声能够找到那种动力上头了。
我正在想著,听得亮声发出了一下欢呼:“快!快来看!”
我们三人向他看去,他指著萤幕,这时候几幅萤幕已经合而为一,我们看到整个萤
幕上,都是一片漆黑,只有右上角有极明亮的一点光芒。
那一点光芒明亮之极,几乎令人难以逼视,看了不到两秒钟,眼睛就感到刺痛。
温宝裕叫:“能不能把亮度调整一下?”
亮声摇头:“已经调整过了,这是最低的,它的光亮程度,是超过十二位数字的勒
克斯单位!我在这之前,实在不知道有甚么能量可以发出这样强烈的光芒 连太阳都
不能,只希望它不要再加强,不然这副仪器无法负担。”
在亮声这样说的时候,萤幕起了很大的变化,先是那个亮点突然涨大,然后爆散,
像是烟花升上了天空之后发生的变化一样,爆散之后,变成了无数闪亮的线条。
这时候就算可以忍受眼睛的刺痛,也无法直视。
幸好这一段时间极短,转眼之间,所有线条变成一股亮光,直射左下角,萤幕上的
画面立刻一变而成为一片深浅不同的灰色。才一看来,不知道是甚么,只听到亮声陡然
吸了一口气,伸手指著萤幕,竟至于出不了声。
就在这一刻,我也看到萤幕上,影影绰绰有许多活动的人形,那些人形并非静止,
而是在活动。
我一再称之为“人形”,而不说是“人”,是因为看起来那些的确只是模糊的人形
,而不是清楚地可以看出是一个个的人。那情形就像是在看照片的底片一样 而且还
是焦距不准确的底片。
那些人形,有的在移动(走来走去),有的只有双手在挥动(情形和刚才亮声操作
仪器时相同),我和温宝裕、蓝丝都只觉得怪异莫名,看不出名堂来。
亮声却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他失声道:“看!上帝不但留下了整个工作室,而且
还留下了他……他……以前造人时工作上的助手!这些助手……我想是机器人,精密无
比的机器人。”
温宝裕接口:“这些助手,有专门的称呼,叫做:‘天使’!”
亮声立刻道:“对!天使,他们就是天使,上帝的助手,不是天使是甚么!”
我并没有异议 上帝可以是超能的外星人,天使为甚么不可以是替上帝工作的机
器人?
这时候我们都已经习惯了这种朦胧的画面,隐约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很大的空间,有
很多仪器都在发出闪光,类似一个火箭发射基地的控制室之类的地方。
那些朦胧的人形,都在工作。
蓝丝喃喃自语:“天!他们就在我们的脚下?他们正在忙些甚么?”
如果那个地洞是这个空间的入口,那么这个空间确然就在我们的脚下,只是不知道
在离地面有多深的地下。
而蓝丝的第二个问题,温宝裕立刻回答:“他们在忙著造人!”
亮声补充:“正确地说,他们在忙著把神鹰变成人!”
亮声的话立刻有了证明,在画面上看到空间的中间部分,升起了一个长方形的物体
,在那物体之上,像是躺著一个人,这个人也只是朦胧的人形,只是他先是坐了起来,
接著就走下那个物体,站直了身子。
这个人比其余所有的人形都高出一倍,温宝裕轻轻碰了我一下,我沉声道:“是神
鹰,是……”
我说到这里,看到那人挥动手臂,又抬腿踢脚,不断转头,分明是在察看他自己的
身体。所以我接下去道:“……是完全变成了人的神鹰。”
这时候很多小人形向他围了上去,神鹰手舞足蹈,虽然只是朦胧的人形,也可以感
触得到他所表达的那种兴奋。
亮声感叹:“神鹰生命形式的改变完成了!”
只见神鹰和那些小人形有一些我们看不明白的动作,然后神鹰又上了那个长方形的
物体,那物体一直向上升,速度极快。我失声道:“他要离开!”
一句话才出口,画面的中间部分突然出现了一个亮点,同时亮声大叫:“闭眼!”
我在他的叫嚷余音犹在的那一刹间,就立刻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可是仍然感到双眼
一阵剧然的疼痛,而且在闭上眼睛之后,情况也十分奇特。
通常在闭上眼睛面对强光(例如太阳)的时候,会看到一片通红。而这时候我虽然
闭上眼睛,看到的竟然是一片如同透明一样的白色,由此可知这强光是如何之甚。可以
毫无疑问,如果不是及时闭上眼睛,眼睛接触到这种强光,必然会变成瞎子!
事实上虽然及时闭上眼睛,我们(事后我知道我们都在第一时间闭上眼睛)还是在
一个短暂的时间中,变得甚么也看不见,这种暂时性的失去视觉,当然是由于遭受到了
强光刺激的缘故,类似“雪盲”现象。
所以接下来发生的甚么事,我们只能凭感觉和听觉去判断,而不是看到的。
我说的“我们”包括亮声在内,亮声虽然是外星人,可是正如他所说,他的力量和
上帝相比较,相去极远,所以在上帝发怒,发出强光时,他的遭遇和地球人一样。
(至于突然产生强光,是上帝对我们窥视的惩戒,那是事后我们讨论所得出的结果
。)
当时亮声比我们强,我、温宝裕,甚至是降头之王的蓝丝,在这种强光之下,纵使
闭上了眼睛,可是在那一刹间,还是手足无措至于极点!
而紧接著,又听到了亮声一下大喝:“逃!”
亮声的警告都用了最简单的话,而意思又极明白。我们知道要逃出这屋子去,可是
又万万不能睁开眼睛,我双手齐出,根据记忆的方位,一边一个,抓住了温宝裕和蓝丝
,喝:“跟我向前冲!”
我略转身,认定了窗子所在的位置,拉著他们两人,不顾一切向前冲了过去,因为
我从亮声的警告声中,感到了事情极度紧急,所以就算冲向前,撞到墙,也非冲不可!
还好虽然我闭著眼,却没有弄错,向前冲出,哗啦连声,窗子玻璃破裂,窗框断开
,我双臂一振,先把温宝裕和蓝丝送了出去,然后自己也翻身而出。
一出了屋子,眼前立刻变成一片漆黑,我听得温宝裕在叫:“什么也看不到,我瞎
了!”
而蓝丝则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我睁开眼来,发现情形和闭上眼一样,看不到任何东
西。
若不是亮声的声音立刻响起,我们三人陡然之间发觉自己变成了瞎子,不知道会何
等慌乱。
亮声大声道:“别慌!只要刚才你们立刻闭上眼睛,只会暂时失明。”
温宝裕和我齐声问:“发生了甚么事?”
亮声的回答,乍一听简直令人莫名其妙,他道:“人曾经想造一座高塔,通到天上
去。”
然而我立刻明白了。
是的,也是根据记载,人曾经想造一座高塔,通向天,目的是想到上帝那里去,结
果是上帝震怒,使人的语言不统一,相互之间无法沟通,当然也无法合作下去,建造高
塔的工程也就无法完成。
(〈创世纪〉)
由此可知,上帝不喜欢人不按照他的意思和他接近,刚才亮声通过仪器,找到了上
帝曾经使用过的动力,又看到了留下来的造人设备工作的情形,当然犯了大忌,所以才
会有那样的强光产生,作为惩戒。
后来我们暂时的失明,维持了三天之久 和记载中保罗受到上帝惩戒失明的时间
一样。
当时听到了亮声的话,心中略安,亮声又道:“我也和你们一样,失明了。”
随著他的这句话,是一下轰然巨响,就在不远处发出,我们因为失明,所以完全不
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情。在感觉上这一下巨响转来很是空洞,不像是爆炸声。
等到耳边被巨响震动的“嗡嗡”声渐渐消散之际,就听到有人在叫嚷:“四位怎么
了?”
我不知道其余的人听到了这下询问有甚么反应,我则大受震动,因为我一下子就认
出那是神鹰的声音 在我们四人之中,只有我听过神鹰的说话,所以我不认为他们知
道那是甚么人。
果然温宝裕立刻问:“阁下是谁?”
神鹰的回答很好笑,如果不是当时处境如此狼狈,我一定会哈哈大笑。因为神鹰答
道:“小宝,是我!”
别说温宝裕根本看不见,就算他没有失明,他没有见过变成了人的神鹰,当然认不
出他是谁来。
温宝裕就在我的身边,我碰了他一下,提高了声音:“这位是生命形式起了彻底变
化,已经经上帝改造成为人的神鹰!”
我这样介绍,听到了亮声、温宝裕和蓝丝齐齐吸了一口气,可以料想他们的神情古
怪透顶。
神鹰并不知道我曾经在幻境中几次看到过他,所以大是叹服,他一开口,居然称我
为“
他道:“卫君真了不起,怎么就知道是我?”
我哼了一声:“说来话长 我先问你,那屋子的窗子上,有没有窗帘?”
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竟然问了这样一个转来无关紧要的问题,我相信神鹰一定
感到奇怪,因为他并没有立刻回答。
我又说:“我们全都失明,看不见东西,你快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实在十分重要,有了答案就可以判断现在我们是在真实还是在幻境。
在真实,屋子的窗子没有窗帘,而在幻境中,窗子有很厚的黑色窗帘。这是分辨真
实或幻境的最简单的方法。
神鹰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忸怩,他道:“有……是有……窗帘。”
我并没有注意他的语气,一听他这样回答,心中就“啊”地一声:“我们被那种力
量送进幻境来了!”
我正在这样想,又听得神鹰用很奇怪的声音道:“咦!我只扯了半幅窗帘来裹身子
,怎么还有半幅窗帘也不见了?”
我目不能视,估计是神鹰先回答了我的问题,然后回头向屋子看去,所以才前后有
不同的答案。
我曾经见过他扯下窗帘裹住身子的情形,他这一次也是如此 扯下半幅窗帘来用
,还剩下半幅应该留在窗子上,可是这时候他却发现窗帘不见了。
事情再明白不过:在他离开屋子的那一刹间,他由幻境回到了真实。而我们没有进
入幻境,是在真实中。
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是应该忧,还是应该喜,然而立刻我就大喜若狂,忍不住跳了
起来双手挥舞大声喊叫,因为我听到了红绫的声音在叫:“爸!小宝!蓝丝!是你们!
”
同时也听到白素在叫我,她们和神鹰一样,也从幻境中回到真实来了。
这实在是令人高兴之至,虽然变成了瞎子,似乎也不算甚么了。她们的声音迅速接
近,很快白素就握住了我的手,而红绫则双臂环抱住我的颈,又连连大声叫我,并且道
:“爸!我们发生了好多事情,好多好多事情!”
温宝裕也叫:“我们这里也发生了许多许多事情,我们,连亮声先生这个外星人,
都叫上帝给弄成了瞎子!”
神鹰也在这时候夹在中间叫:“红绫,看看,这一次你不用再埋葬我了!”
红绫又要应温宝裕,又要应神鹰,还要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所以刹那之间乱
成一团。
在混乱中,只听得亮声大喝一声:“谁也别说话,让我来发问!”
各人都静了下来,唯有神鹰不服:“为甚么谁也别说话?”
我只感到好笑,因为忽然之间我想到了一个好朋友陈长青,如果他在场,他的反应
一定和如今神鹰一样 这是不是可以说明陈长青的遗传基因之中,鹰的基因占了相当
的比例?
亮声提高了声音:“就是要问你!他们是如何令你在不断的复制过程中,从鹰变成
人的?”
神鹰哈哈大笑:“他们料到你必然有此一问,不过他们说就算告诉了你,你纵使明
白了道理,也无法做得到!”
亮声沉住气:“他们怎么说?”
神鹰的声音听来有点傲然:“很简单!每次他们在复制我的时候,在细胞中植入人
类基因,每次增加,而同时减少原来的基因。经过几次,在细胞成长的过程中,我就一
次又一次向人接近,把原来的生命形式改变成为人的生命形式了。”
在神鹰说了之后,人人都不出声,因为连红绫和白素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情形。
神鹰又笑:“很简单,是不是?”
确然很简单,简直简单之至!
亮声先生早就说过,谜团一揭晓,谜底可能很简单。
从理论上来说,这种改变生命形式的方式,完全可以成立,逐步用人类的基因替代
原来生物的基因,结果在细胞的发展成长过程中,生命形式必然由原来的生物转变成人
。
可是如何在实际上完成这一点,不但我们不可思议,连亮声先生也喃喃自语:“怎
么能够?怎么能够做得到?”
神鹰道:“他们说,迟早除了他们之外,别人可以做到,可是千万别想在他们那里
拿到方法。”
蓝丝陡然问:“他们是谁?”
神鹰回答很快:“我不知道,既然他们能够使我从鹰变人,我想他们就是造物主!
”
和我们的设想一样,有神通广大到可以令生命形式起彻底改变,形成人类这种新生
物的一种力量,而这种力量的掌握者,称之为上帝也好,造物主也好,都没有分别。
蓝丝再问:“他们现在在哪里?”
神鹰大声道:“他们说了,我完全不明白。只好照说,他们说,他们在……用我们
的语言,只好说是在……幻境中……”
温宝裕最快容易接受一切奇异的事物,所以他已经不止一次在赞叹:“上帝就是这
样造人的!”
而我却感到了事情有说不通的地方。
神鹰说他在被复制的过程之中,植入了人的基因,所以逐步变成了人。
这个说法本来没有问题,可是如果伸引到了上帝当初就是这样造人的话,就大有问
题了!
那时候根本没有人,何来人的基因?
我想了一想,就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各人都不出声。好一会,亮声才道:“我想
,他们用的是他们自己的基因,这才是‘按著我们的样式造人’的真正意思。”
我吸了一口气:“记得你刚才说过,在地球人身上找不出上帝的行为来,所以不认
为人类有上帝的遗传影响。”
亮声过了一会才回答:“我收回这句话 人类虽然有各种禽兽的基因造成各种兽
性,可是也还有人性在,这人性有时候会被兽性所掩盖,有时候也能够战胜兽性。所以
上帝始终对地球人存有希望。”
我满意亮声的解释,也很肯定在世界各个舞台上,虽然各种妖魔鬼怪衣冠禽兽在狂
歌乱舞,但也有不少真正的人在努力使人性得到肯定,从而使人类成为真正的高级生命
形式,而不是徒具人的外表而内藏禽兽的心灵。
然后我们各自叙述自己这一方面的经历,白素和红绫果然不知道她们长时间身处幻
境。
而“幻境”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情形,我们做了许多假设,最后大家都同意那是另
外一个空间 仅此而已,无法有进一步的设想。
三天之后,我们视力恢复,亮声首先发现他那副仪器已经完全失效,而我则注视了
神鹰三分钟之久。
他坦然承受我的目光。只见他身形瘦削挺直,高而强健,肤色深棕,钩鼻广额,目
光锐利,虽然身上裹著半幅窗帘,有些滑稽,可是全身仍然充满了剽悍之气,一望而知
,是一个出色的男子汉。
我向他点了点头,他也立刻明白那是我接受他的意思,所以高兴地笑了起来,向红
绫望去,双臂上下挥动,作想飞状。
红绫笑道:“现在你飞不起来了,是不是后悔?”
神鹰大声回答:“我不后悔,我高兴变成人,我要好好的做 一个 人!”
他说到后来,大声叫嚷,以致那个“人”字,随著他的叫声,远远传了开去,而远
处有好几下回声传了回来:“人”!“人”!“人”!……
后记
关于在生物的复制过程之中植入人类基因一事,最新的消息见于报章的,如下:
(法新社伦敦二十四日电)英国“金融时报”周四报导,率先用无性繁殖技术制造
世界首只复制绵羊“多莉”的苏格兰科学家,现在又复制了另一头绵羊,名叫“波利”
,后者比前者不同之处,在于其体内植入了一组人类基因物质。位于爱丁堡的罗斯林研
究院和该院的财政资助者PPL治疗学会,均希望“波利”成为一头使复制生物技术商
业化的动物。
他们给“波利”植入的一组人类基因,可使他的乳汁产生一种人类蛋白质,而此等
乳汁可榨取供一些因患血友病和骨质病而不能分泌乳汁的病人之用。采用复制技术,可
确保每一只被制造的羊属于雌性,可制造乳汁。而从“波利”身上提取出来的蛋白质预
计可在一九九九年进行临床试验。
PPL治疗学会辖下研究所主任科尔曼说,他们构想生产一些可迅速提供具治疗价
值的蛋白质的现成牛羊,现在真的实现了。
该报说,制造“波利”的过程是:首先从一头已成长的绵羊身上取下一个细胞,然
后将一组人类基因植入该细胞核内,该细胞其后融入另一个细胞核已被挖去的绵羊胚胎
细胞,胚胎细胞再植入母羊体内。
该报说,那些科学家也计画将这种技术应用到牛只,让它们多生产牛奶,并计画加
以改良,以便替换猪只基因,从而繁殖一些其体内器官可供人类器官移植之用的动物。